“萬陽九年的冬末,闕州兩大宅院一夜間都成了灰燼。陳家除卻外逃的陳頻,其余人全部死在那場大火中。而孟家家主孟知參,在宣威坊以百字血書泣訴我與蔣鐸篡政奪權(quán),然后撞死在了獄中。孟家其他人,變賣他鄉(xiāng)。這些故事,你可都熟悉?”
崇寧的話字字落在霜栽的心上,但是她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
“這些事,只要是南魏的子民,應(yīng)當(dāng)都知道吧?!?/p>
霜栽伸手扶著那支茶杯,將茶水連同杯底的茶葉一同飲盡,可嗓子里的酸澀卻未沖淡半分。
“但是你作為孟家的女兒,即使不為娼,也不好受吧?!背鐚幍穆曇羧缤乖诒械牟?,霜栽喝下去,只覺得清淡中帶著苦澀,“每日帶著笑臉迎著那些大腹便便的客商,身上的料子衣不蔽體,臉上的脂粉都是廉價的香料,手指也早就讓琴弦磨出了厚厚的繭。你原本,該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選?!?/p>
霜栽的另一只手原本藏在袖子里,聞言,緩緩握起,那長長的指甲嵌在皮肉里,如同抵在她心上的尖刺。
“殿下什么都知道,那還找我來做什么?為了讓我重回舊地,然后替父兄上一炷香?”
霜栽說著,最后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的崇寧,可眼前的人依舊是剛才的模樣,甚至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消退。
“你恨我,你該恨我,你父親最后賜死的詔書蓋得是我的印?!?/p>
崇寧慢慢朝霜栽探身,輕輕抓住了她早就緊握著茶杯的手。
崇寧的手很冰,與杯中的熱茶交疊著,想讓霜栽的心如同這只手一般煎熬。
可霜栽沒有動,她任由崇寧握著,然后努力回之以微笑。
其實她在接到崇寧請她入宮的旨意時,試遍了自己這些年收集的各類匕首,想著到底是何種利刃才能將其一擊斃命。
但她后來登上馬車的時候什么也沒帶,甚至連平日防身的飛鏢都留在了臥房里。
她早就死了,可她這條命留著還有用。
只是殺一個崇寧,怎么能換她家三條人命。
“那殿下如今是要我如何?時隔八年,才想起來取我性命?”
霜栽冷笑著,不經(jīng)意間將自己的手從崇寧的手中抽了出來,倒是那杯中的茶湯,竟一滴也沒撒出來。
反觀崇寧,手里突然空了,她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繼續(xù)說:“當(dāng)年陳頻在朝會上與蔣鐸正面交鋒,我不信作為陳府幕僚的孟知參毫不知情。若只是一個陳頻昏了腦袋,我能理解,可為何你父親對此事未加阻攔?你當(dāng)真就沒懷疑過什么?”
霜栽沒有說話,等著崇寧繼續(xù),只見崇寧緩緩開口,盯著她的眼睛。
“所以說,直到陳頻大鬧朝會前,你父親也被他蒙在鼓里?!?/p>
崇寧的話霜栽聽自己的哥哥說過,就在去往廊州的路上。
當(dāng)時陳頻執(zhí)意阻撓南魏出兵,與蔣鐸吵得不可開交。可等那日下朝,蕭霖便一封圣旨,調(diào)離了停在東亭邊境外的南魏軍隊,此中含義不言而喻。
那之后霜栽常能聽到父親的嘆息,但日子還是依舊如常地過著,直到陳頻被任西芥隨軍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