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表面是崇寧授意,實際是蔣鐸的主張,他想要斬草除根。陳頻,是被直接送到遏佐部的?!?/p>
此時的陳京觀已經(jīng)聽不清蘇揚(yáng)在說什么了。父親,是被自己人親手送到遏佐刀下的,僅這一句就足夠了。
蘇揚(yáng)沒有察覺出陳京觀的恍惚,他繼續(xù)講著他的故事。
“陳頻和六皇子的馬車一前一后出了闕州,卻未按原本的計劃走雍州道,他們穿過霖州,走了槐州道,徑直去了騰里沙漠。當(dāng)陳頻發(fā)現(xiàn)不對時,六皇子的馬車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而他剛下轎子,就被遏佐擒住。那之前的一年,在你父親參與的西芥之戰(zhàn)中,遏佐的長子都木,就死在你父親的劍下。”
蘇揚(yáng)的話說完,陳京觀被密密麻麻的冷意占據(jù),原本被酒精控制的神經(jīng)此刻全然清醒。
如今回想那時他打聽到的“使團(tuán)并未來過雍州”,倒是合理了。
陳京觀一直以為是宮里的人隱瞞了陳頻的行蹤,方便在此處做手腳,卻不想陳頻的車隊本就未按原路線行走。
在一切的開始,陳頻就是獻(xiàn)祭給遏佐的貢品。
他們從未想著讓陳頻回來,只有他回不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才能安在他的頭上。無論他能不能守得住六皇子,他都無法解釋擅自更換出使路線的問題。
可這已成定局的事情為何還有賠上一個六皇子?一個沒了母親又沒了母族的垂髫小兒,在他們眼中竟也有如此威懾力。
陳京觀眼里含著淚,嘴角的嘲諷和慢慢匯聚起來的恨在他臉上畫出一條圓弧。他對蘇揚(yáng)的話不盡信,對于崇明殿里的人,蘇揚(yáng)似乎在故意引導(dǎo)陳京觀將一切推給蔣鐸,他把崇寧摘出來了,反而讓陳京觀心生懷疑。
不過無論如何,陳京觀手里的刀聞到了血腥氣,是時候出鞘了。
“豫兒,如今你成了少將軍,我不知是否該恭喜你。我不希望你走你父親的老路。南魏早已如當(dāng)日之東亭,已然是被蛀空的朽木,我不祝你功成名就,我只希望你如你的名字一般,順?biāo)彀矘?。?/p>
蘇揚(yáng)說完,陳京觀的手中突然沒了力氣,再看榻上的老人,淚痕在他臉上干涸,久病之人,形如枯槁。只是如今他沒了氣息,更讓陳京觀覺得恍惚。
這一夜的對話,像是陳京觀自己做的一場夢,天亮了,門口的陽光從窗戶里透進(jìn)來,可陳京觀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庭院里的人開始為了林朝槿的婚事做最后的準(zhǔn)備,窗戶的喜字,懸在樹上炮仗,還有林朝槿走后與屋里中藥味混在一起的胭脂香。
“先生,你為何信我,卻又瞞我?”
蘇揚(yáng)的死,秘不發(fā)喪,因為他早就死在了多年前游歷的路上。而相府幕僚何須,年歲已高,自請告老,從此無人知曉其行蹤。
陳京觀趁著林府的人不注意,從后院翻了出去,又在陸棲野來叫自己時裝作酒醉剛醒。
昨夜,他只是大夢一場,夢里所見所聞,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了。
“你怎么一臉疲態(tài)?昨夜沒休息好?”
陸棲野少見地穿著一襲紫紅色長袍,甚至還用玉冠紈了發(fā),他身后跟著的晏離鴻也罕有地著一身墨藍(lán)色長袍。
“宿醉方醒,如今還腦袋空空。倒是你,怎么如此高興?”
陳京觀揉了揉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別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