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觀吞下了所有情緒,直起腰仔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F在寧渡除卻腿腳不好,氣色倒是養(yǎng)回來了些,估摸著也有他不用跟著馬隊送貨的緣故。
“對了,清曉把您之后的藥單子開出來了。”陳京觀笑著抹掉眼下的shi潤,轉身去馬車里翻找了半天,“他說他換了兩味藥,過些日子下雨的時候您膝蓋要是難受,您就把藥渣子用麻布裹著敷腿?!?/p>
寧渡接過來,轉頭看著席英開玩笑道:“托了你的福,我還能有這么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記掛著。”
“干爹?!?/p>
席英笑著輕喚,她本來是和陳京觀一起叫寧渡師父的,可寧渡說他不收女徒弟,只收閨女,席英當即改了口。既然要回門,自然是要回真正的娘家。
“我瞧著他倒是有幾分真本事,我們家不愛說話的小姑娘是看起來開朗了些。”
席英低頭勾起嘴角,寧渡望著她的的目光又柔和了幾分,“走吧,也算是趕上回門宴了,你江嬸做了好一桌子菜,回去給她說說平蕪,她念叨好久了?!?/p>
“好,”席英走過去套上寧渡的胳膊,“這不是最近還在春狩,我一走平遠軍總得留一個信得過的,平蕪最合適?!?/p>
兩個人的腳步聲和嬉笑聲慢慢走遠,陳京觀看著寧渡和席英的背影不自覺輕笑,他再轉頭,看到宗毓慶也同樣笑著看他。
實際上宗毓慶從陳京觀下了馬車起視線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半分,他掛著笑靜靜看著陳京觀,他也不是在等陳京觀先開口,而是在盤算著自己要如何開口。
“宗大人,別來無恙?!?/p>
其實一見面陳京觀就想要問候宗毓慶,可宗毓慶異常的沉默讓陳京觀只覺得心底一陣酸楚,問好的話就在嘴邊,可他知道宗毓慶過得并不好。
當初忽蘭胳膊沒了勁兒,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甚至把首領的位置拱手讓人,宗毓慶向來更好面子,陳京觀知道這空蕩的袖口里沒了的不只是一條胳膊。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弊谪箲c笑著道,“你師父說你該回來了,果然還是他了解你。”
“是,師父向來是懂我的?!?/p>
陳京觀又朝宗毓慶走了一步,目光不忍聚焦,卻又無法忽視那殘缺的身體。
“還疼嗎?”
“命都差點沒了,疼算得了什么?!弊谪箲c滿不在乎的樣子讓陳京觀鼻頭一酸,“能活下我已經很知足了,要是那時候沒用胳膊換條命,我就見不到我孫子?!?/p>
“宗家二哥娶了誰家姑娘?”
“你認識,黃群。”
陳京觀在腦海里思索了好久這個名字的歸處,倏忽間,最初的記憶化作那把扛在他肩頭的刀,質地冰涼,抵上了他的咽喉。
黃群,那個故事伊始時他從西芥兵手里救下的人。兜兜轉轉,陳京觀此刻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帶著過去爭鋒相對的對手打了一場仗,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誒!少……不對,陳公子!”
說曹操曹操到,陳京觀轉頭看過去,一個瘦小的男人伴著月色如輝朝他揮著手跑來,陳京觀猶豫了一下也抬手回應著。說實話他已經記不得黃群的樣子了,當時他滿腦子只有城外不遠處的京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