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如煙把紅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她真的對蘇小唯挺失望,從幫助她對付王澤龍家暴開始,到一步一步地看著她告別內(nèi)心那個不自信的自己,本以為她已經(jīng)強大到堅不可摧,誰知道她的救命繩卻是老家。
并沒有看不起老家,而是要為孩子想想,在所有人都擠破頭來北京的時候,蘇小唯要帶著孩子回老家。湯如煙雖然覺得憤然,但畢竟是蘇小唯自己的決定,所以,湯如煙把涌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無法阻止別人的生活。
蘇小唯回到家里,王于歡踢了被子,一摸身體冰涼,她趕緊給女兒蓋上被子,然后回想湯如煙的態(tài)度,覺得她肯定生氣了,但是自己不是扶不上墻的阿斗,而是生活對她不公,她本想好好奮斗一下,可是她如同套了枷鎖,左沖右撞,沒有出處。
王澤龍有了人,工資不再給她一分,房子又要被賣掉,她帶著孩子在北京如何生存?上一次工作是湯如煙幫她找的,她也曾經(jīng)想開過托管班大干一場,她也曾想和林森能否組成一個新的家庭,可是她沒有希望,沒有未來。
最重要的是,上周去醫(yī)院體檢,她的頸椎不行了,沒有了一丁點彎度,要動手術(shù)。
醫(yī)生說的非常嚴(yán)厲,如果再不動手術(shù),會有癱瘓的可能。
北京戶口有什么了不起?老娘不稀罕!
頸椎手術(shù),要住七天院,蘇小唯很難想象自己住院后的生活,王于歡誰接送,誰來照顧自己,原來沒和王澤龍吵翻的時候,估計他還能接下孩子,縱然接回來就由著她看電視。如果爺爺沒有住院,他們估計也能幫自己接送一下。但現(xiàn)在禍禍相依,她連住院的資格都沒有。
“我能先拿一些藥嗎?”
醫(yī)生搖頭:“吃藥沒有用,牽引也沒有用”他見蘇小唯還猶豫,聲色俱厲:“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所有患者都會趕緊住院治病,要是耽誤了,你后悔來不及了!”
“我家沒有人幫我?guī)Ш⒆樱野磁虐才乓欢ㄟ^來。請您幫我開一些藥吧?!?/p>
蘇小唯拿了藥,如同喪家之犬離開醫(yī)院。她想到之前的暈倒,還以為是別的病癥,現(xiàn)在看來是頸椎啊。年輕的時候每天低頭工作,有了孩子眼睛也總盯在下面,下面有一堆含有煙火氣的活兒,孩子的衣服要洗,地要拖,孩子的作業(yè)要輔導(dǎo),不是不想抬頭看天,而是沒有時間。當(dāng)然她也承認(rèn),最近因為找工作,因為開托管班,看手機的時間太長了,休息的不夠,其實不光頸椎疼,眼睛也不停地干澀,沒去過醫(yī)院,在好大夫上找了一個義診,人家說眼睛得重視,要不然有失明的危險。至于牙,更不舍的種了,之前圖便宜,去小診所拔了一顆,因為價格太貴,一直任其空著
有時候,她會后悔,當(dāng)時如果不嫁到北京,如果不生二個孩子,如果不辭職,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生活,她也想著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中斷兒子的網(wǎng)紅之路,那不停進錢的感覺,還是挺讓人有安全感的。
在北京這個城市,一睜眼全是錢,昨天于歡告訴她,同學(xué)都要學(xué)樂器,學(xué)校免費教,只需要買一套樂器就好,便宜的法國號也要四千多,結(jié)果于歡卻喜歡巴松,巴松那是什么東西,有錢人玩的樂器。法國號都報不了,還報巴松?做夢。
王于歡眼淚巴巴的樣子,實屬讓蘇小唯心疼。
她的人生底牌,全在今年翻了一個底朝天,年輕的時候來北京,意氣奮發(fā),理想滿滿,如今,她卻要拖著滿身的傷痕,像嬰兒一樣回到故鄉(xiāng)的懷里療傷。
生了要離開北京的心,蘇小唯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母親正在幫著弟弟帶孩子,一聽蘇小唯要回去,很高興:“回來吧回來吧,我也好久沒看到歡歡了。這次回來,宸宸來嗎?”
“他上學(xué)?!?/p>
“行,你上了車,告訴我一下,我讓你爸去接你?!?/p>
突的,蘇小唯的鼻子酸了一下,有家人的感覺真好,在你沒有出路的時候,你可以回去。最重要的是,母親不管你為何要回去,在打電話之前,蘇小唯特別擔(dān)心母親會盤問為什么要回去,她告訴老人家,我離婚了,我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我要回老家?
不不不,不能說,母親會擔(dān)心的。她有高血壓。自己無法在物質(zhì)上孝順,就在精神上少讓她老人家擔(dān)心吧。
房間里的物件兒,一件都不想扔,但是不扔也沒辦法帶回去,蘇小唯收拾著要帶回去的東西的時候,突然,她鼻子一酸,莫名的哭了起來。
誰有一點兒辦法,會離開北京這個城市呢。誰有一點兒辦法,不想衣錦還鄉(xiāng)呢,誰也沒有在踏入北京的那一刻,想到有一天會落荒而逃吧。
蘇小唯正哭著,突然響起鑰匙開鎖的聲音,果然,王澤龍回來了。王澤龍一看蘇小唯在收拾行李,怔了怔:“要去哪兒?”
“回家。”
王澤龍冷笑著,走到桌子前,把懷里拿著的酒和豆絲,牛肉倒在桌子上:”你的家不是在北京嗎?”
蘇小唯冷笑:“那是曾經(jīng),現(xiàn)在我沒有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