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能帶你走,我能帶所有與你親近的人出去?!睙o盡的羞愧和堅定混在一起,謝燮目光躲閃,神色復(fù)雜道。
“你想讓我逃?”徐子?xùn)|目光如炬,“你想讓我拋開兄弟們單獨逃出去?”
躲閃的目光泛著淚花,謝燮艱難的低下頭,輕若蚊蠅道:“我只想讓你活下去?!?/p>
聽得這話,徐子?xùn)|不忍苛責(zé),上前將女子摟入懷中,臉靠在女子柔順的發(fā)絲上輕輕摩挲,“替我去找劉炎濤,我福大命大,算命先生說我能活一百歲,如今還差七八十年,不會死在這里。”
“別騙我了?!敝x燮一把推開丈夫,手指著兩山大火照亮的天空,“我是江湖人,我不懂打仗,只是現(xiàn)在,你要怎么出去?前后都是敵人,兩邊都是大火,狹窄的山谷鋪不開兵力,手中的糧食撐不到兩日,劉炎濤那點人馬翻不起浪花,北周的人馬就算要來,也不可能在三日內(nèi)趕到。”
連珠炮般的嬌喝后,謝燮微微平靜,傷感道:“別逞強了,子?xùn)|,你輸了,御金那次已是僥幸,人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命。與其在這里等死,還不如出去想辦法,找姜浩言要人,來救弟兄們,救不到,就替他們報仇,只有活著,才能做這些事,要是死去,什么都做不到?!?/p>
哭腔難以抑制,謝燮泣道:“跟我走,我求求你,跟我走?!?/p>
字字如針,扎的徐子?xùn)|心頭劇痛,有些事別人不說,他可以假裝不知,但只要說出來,就無法再欺騙自己,他知道謝燮是對的,這一次和御金那日一樣,是他輸了,輸?shù)囊粩⊥康亍?/p>
大火烘烤的空氣燥熱無比,令他xiong悶難受,他不知到底該不該走,不走會死,走了,這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烈火的蔓延不可阻擋,加以清風(fēng)相助,時近二更,南山頂上,第一縷火焰落在徐子?xùn)|眼中,轉(zhuǎn)瞬間向著周圍擴撒。
茂密的叢林中響起麴義的大嗓門,“去那邊,先去火燒上來的地方砍,一定要攔住火,都別他娘的垂頭喪氣的,我徐家軍的兒郎可不是被嚇大的,只要把火攔住,徐將軍一定能帶我們出去,回頭載了趙計元那肥豬,就用這火來烤,都不用自己燒火,省心省力省事,還他娘的不好?”
“還是校尉腦子好使,這都能被你想到,不知道趙計元的肉好不好吃,就怕一股騷味,倒人胃口。”密林中響起另一個聲音,樂觀的調(diào)侃道。
“副尉,你咋連人肉都吃,真惡心,我都要吐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回道。
先前一人嘻嘻哈哈道:“小關(guān),這就是你不對了,那趙計元怎么可能是人,人能長他那模樣?三頭豬都沒他重,肯定是豬家老祖投錯胎,沒做chusheng,做了人,擒住他丟大火里一烤,一準(zhǔn)兒現(xiàn)原形。”
“副尉說的有理,人確實長不到他那模樣,光看畫像都讓人不舒服?!庇钟腥伺鸟R屁道。
“還是你小子會說話?!备蔽鹃_懷道。
“有他娘的時間打屁,還不給老子快點砍,兔崽子們,火要是燒過來,老子先把你們丟進去烤了?!濒鹆x明明想笑,明明很感動,卻還是破口大罵。
從軍有些年頭,他從未見過甲卒對什么人如此有信心,更沒見過絕境中的甲卒還能談笑風(fēng)生。
山谷下方,這些污言碎語聽在徐子?xùn)|耳中猶如天籟,這一刻,輸與死都變的沒那么重要了,有這么多生死與共的弟兄,死在這里也不孤單。
粗糙的手掌摸上謝燮光滑的臉頰,他笑問道:“你聽到?jīng)]有,你還要我走么?”
俏臉在布滿繭巴的手上蹭來蹭去,謝燮在黑暗中借著火把看向丈夫并不好看的臉,她喜歡這張臉,卻不知為何喜歡。
而今,她終于明白,是因為她喜歡這個人,才會愛屋及烏的喜歡這張離丑不遠(yuǎn)的臉。
能夠讓無數(shù)人相信他,跟著他,陪他一起死,這就是這個男人的魅力。
這就是我男人的魅力。
輕輕拭去妻子眼角的淚花,徐子?xùn)|溫柔說道:“你說的我都知道,都明白,有你這個未來的女子劍仙在,我想走真的太簡單。你說的都有道理,確實只有離開這里活下去,才有救兄弟們,或者替兄弟們報仇的機會?!?/p>
“只是賬不是這么算的?!毙熳?xùn)|嘆息道:“今天我跟你走,拋棄所有弟兄逃出去,明天,誰還敢跟著我,誰還愿意跟著一個生死關(guān)頭拋棄兄弟的將軍?”
視線移到山上,移到麴義不停叫罵的地方,即便看不到,他也能想到大胡子麴義跳著腳罵人的樣子,徐子?xùn)|舒心一笑“娘子,我沒保證過會讓沒一個兄弟活著,但我答應(yīng)過要跟他們一起面對生死,御金如此,這里也該如此。我能帶他們逃出去是運,不能帶他們逃出去是命?!?/p>
“如果注定無法生離此地,那就讓我和弟兄們待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罷,有袍澤的地方,我,無所畏懼?!?/p>
“也只有這樣,我心最安?!?/p>
人間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人活著,心卻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