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迅猛的動作立即在盧龍縣里引發(fā)了躁動。
“許大人,同知大人這么做未免太過酷烈了吧?他是把我們盧龍士紳視為無物了?”一身紫褐色綢衫八字胡的矮胖男子手中緊握一柄工筆山水折扇,氣勢洶洶地道:“他還號稱北地青年士子領袖,就是這么對待我們北地士紳的?”
“是啊,府尊大人居然放任對方這般胡作非為,就不怕都察院御史那里告他一狀?”另外一個名氣度沉穩(wěn)的中年士紳也皺起眉頭,“以往府尊大人應該不會這樣毫無舉措才對?!?/p>
許還山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任憑幾個人圍著自己發(fā)著牢騷,低垂著眼瞼,罔若未聞。
這幫士紳,鬧騰的厲害,但是在聽聞人家老爹是薊遼總督,恩師是齊永泰,舉主是喬應甲之后,脊梁骨就軟了半截,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樣拍桌子摔板凳得要上京去告狀了,也只能在自己面前吆喝一陣,看這樣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大人,您總得要說句話才行啊?!币娫S還山聽了半晌,依然一言不發(fā),幾個士紳都有些發(fā)急了。
“我說諸位,你們這樣鬧騰有何意義?”許還山終于張口了,語氣卻有些不耐,“清軍乃是同知大人的本責,前幾任同知沒有履職,并不代表馮同知也像以前幾位一樣,怎么現(xiàn)在同知大人履職,你們這幫人卻不思協(xié)助大人做事,卻還惡人先告狀了?”
聽得許還山語氣不對,幾個士紳臉色都是微變,一直未曾說話的那名淡褐色花紋長衫老者起身一拱手,沖著許還山恭敬地一禮。
“大人,您雖然不是咱們永平人,但是卻一直是我們永平士紳心目中的楷模,或許我等眼拙目淺,沒能看明白形勢,還望大人不吝賜教,為我等指點迷津?!?/p>
許還山這才不咸不淡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揚起頭來,似乎是在斟酌著什么,好一陣后,才慢吞吞地道:“首先你們要搞明白,清軍是同知大人本職,他做這件事兒沒有任何問題,誰要阻攔,那是自尋死路;其次,二十年了,這軍戶隱戶已經(jīng)不是一件純粹或者說簡單的軍務,其中牽扯到甚多民政,像不少當初改換軍籍為民籍也非偶然,也是得到了兵備道那邊的認可,……”
幾個人眼睛都是一亮。
這軍籍轉民籍并非絕對禁止,但是卻需要縣、府兩級批準,而且要報兵備道備案,但是七年前兵備道衙門失火,許多文檔資料被焚燒一空,為此時任兵備道被免職入獄,后被褫奪官身逐回原籍。
淡褐花紋綢衫老者卻皺眉,“縣里簡單,早有安排,但是府里宋三那邊……”
“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宋三就是本鄉(xiāng)本土之人,只要你們不要太過分,我相信宋三也是愿意為本鄉(xiāng)士紳效勞的?!痹S還山正色道:“但是我要提醒一句,清軍隱戶是正事兒,誰要想在其中違抗同知大人的意思,從中作鬼,那是絕對不允許的,只能說將一些有具體原委的可以核查清楚,請同知大人明鑒?!?/p>
幾個人都明白了,這清理軍戶隱戶之事已成定局,誰要直接硬扛,那就沒有好下場,但是利用這二十年時間許多檔案年久丟失或者查尋修正,做些手腳倒是可以,但卻需要把握好一個度。
幾人有些不情愿,但是卻也知道這恐怕是底線了,這位推官大人能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jīng)很難得了。
“大人,……”許還山站起身來,一抱拳,“本官還有事兒,先告辭了。”
沒等幾人說話,許還山便揚長而去。
剩下幾個人,其中一人忍不住呸了一聲,“娘的,一千兩銀子就得他這樣一句話?還得什么都要我們自個兒想辦法。”
“老田,不容易了,人家起碼給你指了一條道?!卑秩琮?shù)呐肿訚M臉沉郁,“清理隱戶也就罷了,可清理田土怎么辦?”
“不是說只先清理登記,要根據(jù)實情來定么?”中年男子沉聲道:“我這消息是從府尊那邊來的,府尊大人其實也不太贊同清理土地,而軍屯田地雖說和兵房相關,但實際上該屬于戶房了,那不該是同知大人管才是。”
褐色長衫老者搖頭,“府尊大人那邊語焉不詳,我看府尊大人也是首鼠兩端,沒準兒也是想要從中做些手腳呢,畢竟他也在永平府五年了,論理還有一年他就該動了,你們覺得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能行么?哼,也許就想借著小馮修撰的刀來做點兒事兒呢?”
“趙公,那我們該怎么辦?”
“且讓一步,清理軍戶隱戶一事,我們先讓一步,看看這位馮大人的態(tài)度,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他要一味置我們于死地,那也就被怪我們無情了,他好像得罪的人可不少,我聽說惠民鹽場他也在問昌黎縣里情況,看樣子是真的肆無忌憚,太年輕啊,真以為他的總督老爹就能保他一切?哼!”老者眼中目光變得有些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