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字卷 第二百八十七節(jié) 主仆（第二更求票?。ǖ?頁）

"觀察到了元春面部表情的急劇變化，馮紫英也能大略揣摩到內(nèi)心的心態(tài)。

想想也的確可悲，這樣一個無論是從哪方面來說在這個時代都堪稱優(yōu)秀的女子，卻活生生被家族逼進(jìn)了皇宮這個深似海的黑洞中，關(guān)鍵是青春韶華之時卻要面對一個老邁不堪的皇帝，甚至連任何機(jī)會都沒有獲得便被棄之如敝履了，而還要付出一輩子終老于冷宮中的代價。

這種結(jié)局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不可承受的悲劇，那么賈元春要奮力一搏，哪怕是冒險，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似乎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馮紫英可以確定的是，賈元春并非完全是為了賈家，內(nèi)心仍然有她自己的意愿和掙扎，誰愿意在一兩年皇帝大行之后就無比寥落地被趕進(jìn)皇宮中某個旮旯院落里終老一生？

那些上代皇帝逝去卻沒有子嗣的妃子其最終結(jié)果不都是如此么？

尤其是一個年紀(jì)輕輕卻沒有子嗣的妃子更是如此，終日陪伴的可能就是那么個阿貓阿狗般的貼身侍從，更沒有任何希望和目標(biāo)，任何人想到這個結(jié)局恐怕都會不寒而栗，由此生出奮力一搏的想法吧。

大殿內(nèi)此時安靜得如同死寂一般，下午的陽光在此時已經(jīng)有些變淡，讓殿中光影明滅不定，更增添了幾分幽邃感。

二人的呼吸聲可聞，元春的呼吸是短促的，馮紫英則是悠長的，相映成趣。

面對元春的失態(tài)和絕望，馮紫英卻顯得悠閑自得，甚至還能輕輕捧起茶盞，用杯蓋掀了掀茶沫，輕松自如地抿了一口。

“那吾該如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元春的聲音才略顯沙啞疲憊的傳來：“紫英，你告訴吾，吾當(dāng)如何？”

眼見得對面這張芙蓉玉靨驟然間變得無比疲倦和憔悴，似乎先前支撐著的鮮潤欲滴的生氣一下子被抽取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落寞。

一時間馮紫英也忍不住有些憐惜元春了，畢竟只是一個才二十二歲的女孩子，名義上也就比自己大兩歲，卻要承擔(dān)起整個家族命運(yùn)掌舵的責(zé)任，這未免顯得太過殘忍了。

從某一方面來說，她似乎和布喜婭瑪拉有些相似，都是要背負(fù)起遠(yuǎn)超過她們自身能力的重任，但是布喜婭瑪拉還有叔叔兄長可以依靠，而元春呢？除了一幫豬親友。

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而堅定地道：“等，看?！?/p>

“等？看？”元春鳳目圓睜，從牙縫中擠出，“紫英，這就是你給吾，給賈家未來的建議？”

“我理解大姑娘你的急切心情，但賈家這么些年來的緩慢沒落實際上從賈敬跟隨義忠親王就注定了，大姑娘可以想一想，皇上繼位之后賈家可曾得到過什么賞賜？沒有，相比之下，鎮(zhèn)國公牛家、齊國公陳家、修國公侯家起碼表面上還走過，但賈家一無所有，……”

馮紫英冷靜地道：“歷來一個王朝大勢都是武勛由盛及衰的遞減過程，賈家卻又惡了皇上，再加上賈家年輕這一代里又沒有能出頭的人物，落得眼下這個局面也就不意外了，至于大姑娘你們這一批人進(jìn)宮，那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恐怕現(xiàn)在大姑娘也能明白當(dāng)初皇上的心思了，但現(xiàn)在皇上恐怕早就覺得意義不大，所以才連敷衍都懶得做了，……”

賈元春貝齒深深咬進(jìn)唇肉里，幾乎要咬出血來。

“現(xiàn)在賈家要想振興，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如果用押注心態(tài)做事，稍不留意就會讓賈家墮入萬劫不復(fù)?！瘪T紫英語氣越發(fā)平和，“這一點大姑娘當(dāng)要明白?！?/p>

“那這等看二字，就要一直持續(xù)下去么？”賈元春不甘地道：“這般下去，賈家又有何希望？最終不也一樣會轟然倒地，不過是緩了幾口氣罷了?！?/p>

“能緩幾口氣，那也就意味著還有機(jī)會?！瘪T紫英毫不客氣地反駁：“寶玉不是和牛氏女聯(lián)姻了么？永寧長公主只要安穩(wěn)一些，哪怕一腳踏空，只要不踩到陷阱里，總能給寶玉一些機(jī)會吧？賈環(huán)明年便秋闈大比，興許就能考中舉人呢？還有賈蘭和賈琮，他們讀書情況也不錯，大姑娘為何就這么心急呢？”

“賈環(huán)是庶出，不能代表嫡支，蘭哥兒還早，日后究竟如何誰能說得清楚？至于寶玉，難道就只能把這一切都寄托在牛家身上，如你所說，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永寧長公主也就是一個姑母而已，新皇未必就有多看重了。”元春提都沒提賈琮，顯然更沒把這個庶出堂弟放在眼里，硬邦邦地道：“賈家不可能這樣等下去，也等不到那個時候?！?/p>

“大姑娘，你要這么說就是打算一意孤行了？”馮紫英也有些不耐煩了，“若是這般，請恕我難以茍同，賈家的事情我也無法再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