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這個情況之后,馮紫英也頓時來了興趣。
聯(lián)想到這仁慶有些突兀詭異的僧綱司副都綱身份,再加上寶琴的觀察和懷疑,馮紫英不得不懷疑這位仁慶法師是不是有些什么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馮紫英摩挲著下頜在廳中踱步許久才問道:“耀青,看樣子這位仁慶法師很不簡單吶,你說他深居淺出,鮮有出門,而根據(jù)調(diào)查了解,他在十年前可是十分活躍,經(jīng)常出入達官貴人們高門豪宅中呢,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這也是耀青覺得奇怪的一點,或者是仁慶法師覺得弘慶寺現(xiàn)在地位已固,無需再刻意經(jīng)營?又或者他自認為僧綱司副都綱這個身份已經(jīng)是極至再無上升機會了?”
吳耀青也覺得不解。
“這個說法難以服人,弘慶寺在京中的規(guī)模、地位都還算遠談不上前列,至于說喜歡追求名利者,鮮有自行放下追逐之心的,仁慶年齡也不算大,豈有不思進取的道理?”馮紫英搖頭。
“那就只能說明此人另有圖謀。”吳耀青認同馮紫英的看法。
“嗯,現(xiàn)在還看不出此人以及這弘慶寺究竟有何蹊蹺,但我有一種感覺,多半是不太令人愉快的?!瘪T紫英淡淡地笑了笑,“我既然來了這順天府,腳下邊兒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關(guān)系到我自家,所以不敢有半點兒懈怠疏忽啊,若是這弘慶寺或者這仁慶法師日后給我弄出點兒什么幺蛾子來,我自己本來都有些感覺了的,因為疏忽大意而釀成事端,那我可就罪莫大焉了,耀青,恐怕此事兒還得要由你安排人來盯著,總得給我一個合理解釋才行?!?/p>
這也算是馮紫英交代任務了,吳耀青雖然不覺得這位仁慶法師能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兒來,但是即便是雞鳴狗盜的破事兒也和馮紫英有關(guān)了,所以花點兒心思也有必要,真要揭穿這位仁慶法師背后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貓膩,沒準兒也能讓這位仁慶法師為大人所用,好歹也是一個僧綱司的副都綱嘛。
“嗯,那大人,我琢磨著先安排人盯著仁慶,看看他的活動規(guī)律,事出反常必有妖,總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另外我也打算再安排人,好好把這弘慶寺里邊其他僧侶梳理梳理,看看有沒有可能從其他人身上找出點兒東西來,這幫人來歷如此統(tǒng)一,或許可以突破一點,以點帶面呢?”
吳耀青的話讓馮紫英滿意點頭,回到京師城中,吳耀青更加活躍了,熟悉的地方顯然更能讓他們快速進入狀態(tài),尤其是還有汪文言和曹煜這些長期并肩戰(zhàn)斗的伙伴配合。
斜靠在御座上,永隆帝調(diào)勻自己的呼吸,這才慢慢坐正身體,雙手按扶在面前御案上,沉思良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馮鏗就任順天府丞亦有兩月了吧?外界反映如何?”
盧嵩隨即應道:“蘇大強夜殺案讓刑部有些難堪,包括都察院那邊也在攻訐刑部,認為刑部辦案粗糙,兩度審案居然未曾發(fā)現(xiàn)其中紕漏,……”
“呵呵,這倒是讓馮鏗的名聲漲了幾分啊,朕也聽聞了,外界都在傳他是大周包文正啊。”永隆帝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那吳道南不是也很難堪?”
“吳大人似乎不太在意這一點,或許是表面不太在意吧,沒聽說有其他反應?!北R嵩遲疑了一下,“不過此類案子雖然看起來名聲大漲,但實際上對順天府其他庶務并無太大幫助,……”
搖了搖頭,永隆帝不認可:“不能那么說,馮鏗初來乍到,順天府豈是永平府可比?若是沒有威望,哪怕他是府丞,只怕一樣說話沒人聽,他這一手做得很聰明,起碼下邊吏員和民眾對他會尊重幾分了?!?/p>
盧嵩想了一想道:“皇上,小馮修撰切入點的確選得很不錯,但是臣觀察或許小馮修撰意圖不僅止于此,他去了通州可不僅止于蘇大強夜殺案,應該是和房可壯談及了通州倉的糧儲問題,……”
永隆帝沉默不語。
通州倉,西山窯,這是順天府的兩大痼疾,后者還要好說一些,不過是朝廷,或者說是父皇放縱出來的問題,對朝廷危害實際上算不上太大,只是讓朝廷內(nèi)部矛盾更突出罷了,但是前者就就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屢查屢禁屢犯,久治不愈的頑癥,不僅是父皇時代就已經(jīng)掀翻了不少重臣,便是更早廣元乃至天平帝時,就一樣有不少朝廷重臣為此黯然致仕。
通州倉涉及到戶部、工部、兵部、漕運、順天府乃至內(nèi)閣,牽扯到南北諸多士林文臣,且上溯時間很長,連永隆帝和內(nèi)閣都一樣清楚內(nèi)里太過復雜,稍不注意就要牽扯出一大堆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出來,到最后可能會弄得騎虎難下,幾敗俱傷。
但永隆帝同樣清楚,通州倉這個膿包遲早要擠,否則真要等到危急時刻,恐怕就要出大亂子了,甚至會危及到大周王朝的穩(wěn)定,只是要選擇一個合適時機,由朝廷來主導,才是最為穩(wěn)妥的,但馮紫英顯然不太愿意按照朝廷的節(jié)奏來走。
內(nèi)閣也在布局,比如將素來作風強硬的房可壯安排到通州擔任知州也是一步棋,但永隆帝還要考慮,現(xiàn)在是不是就是最好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