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字卷 斜陽草樹 第四十二節(jié) 滲入（第1頁）

"汪文言顯然是有備而來。

從馮紫英有望回京出任順天府丞開始，他便緊急行動起來，與曹煜一道開始挖掘收集吳道南的各方面情況。

從吳道南履歷經(jīng)歷到其性格以及在朝中的主要靠山和黨羽，當然更包括其家族家庭情況，而其政治傾向和個人喜好也都囊括其中。

曹煜也發(fā)揮了大作用，作為《今日新聞》總編，其麾下的采編團隊規(guī)模已經(jīng)膨脹到了數(shù)十人，落魄的士人，官紳子弟中不成器者，商賈市民中的游手好閑者，這三類人幾乎各占三分之一。

當然這三類人也各有側(cè)重，但前兩者在編輯中占主導地位，而最后一類則在新聞收集上占主導地位。

這個團隊也是曹煜煞費苦心才慢慢組建起來的，其中去蕪存菁，優(yōu)裕的待遇和殘酷的淘汰機制，很是培養(yǎng)鍛煉出一批這方面的人才，連馮紫英聽了曹煜的介紹都贊不絕口，這已經(jīng)有些近似于近現(xiàn)代的媒體雛形了。

曹煜還按照馮紫英的建議，分門別類的建立起了龐大的文檔資料庫，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因為時日尚短還看不出什么，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馮紫英相信這個文檔資料庫的重要性會與日俱增。

這種文檔資料庫中的一類就是關(guān)于朝中官員的，他們在《今日新聞》所出現(xiàn)和涉及的內(nèi)容都會被一一標注，這樣可以輕而易舉地翻閱到以前他做過什么，說過什么，當然這是指公開的。

汪文言手中也有另外一個情報收集體系，但他的這種收集體系沒有曹煜《今日新聞》那么公開廣闊，但更隱秘和更具針對性。

“大人，吳大人這個人，我還是做過一番了解的?！蓖粑难院艹领o地啟口：“此人長期在禮部任職，曾任禮部右侍郎，但是因為在禮部右侍郎職位上與時任禮部左侍郎顧秉謙不睦，雙方相互攻訐，后吳道南辭職下野，四年前起復出任順天府尹?！?/p>

“哦？他和顧大人關(guān)系惡劣？”馮紫英頗為詫異，顧秉謙是南直昆山人，吳道南是江西士人，總體來說都是江南士人，不過顧秉謙算是帝黨，和江南士人還是保持著距離的，但以顧秉謙的圓滑，吳道南和其都難以相處，就有些蹊蹺了。

“嗯，吳大人性子耿介，認為顧大人沒有風骨，人云亦云，尤其是阿附皇上，甚至對宮中內(nèi)侍過于諂媚，他尤其看不慣，所以幾度和顧大人針鋒相對，后來導致不可收拾，索性辭職下野，……”

汪文言的介紹讓馮紫英頗覺有趣，現(xiàn)在這種性子剛烈寧折不彎的士人也不多見了。

阿附皇上你可以看不慣，但是要公然對抗，這就是政治不正確了，這不是公開和皇上過意不去么？

內(nèi)閣閣老們、六部尚書們也一樣和皇上有分歧，甚至矛盾甚大，但是你得要掌握斗爭博弈策略啊，哪有大明其道的硬鋼的？

倒是一個有趣人物。

“不過這位吳大人看似耿介骨頭硬，但文言以為不過是表面現(xiàn)象，其人當時之所以選擇與顧秉謙硬鋼而下野，文言覺得也是一個政治投機，當時顧秉謙與葉方兩位閣老都有齟齬，但皇上甚為袒護顧秉謙，而當時他在禮部被顧秉謙壓制，所以索性就挑明沖突，孤注一擲，結(jié)果頗好，雖然辭職下野，但是不過區(qū)區(qū)兩年后邊在葉方二人的力薦下出任順天府尹了，……”

汪文言的介紹讓馮紫英更感興趣了，原來是一個政治投機者，對于自己來說，這不算壞事兒，說明此人對名利亦有追逐之心，那么其在順天府尹任上的一些表現(xiàn)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熱衷于文會詩會，這本身就是邀名逐望之舉，這一點便是葉方二人也應該看得出來，作為士人倒也無可厚非，名望積淀到了一定程度，便可直接登堂入室，這位吳大人年近六十，無外乎還希望再上一步，搏個正二品的尚書，而顧秉謙現(xiàn)在坐上的禮部尚書無疑就是吳道南的目標。

至于說不喜俗務(wù)，馮紫英看過對方的履歷，幾乎一直是在禮部任職，步步升遷，從無在別部任職的經(jīng)歷，而且按照汪文言所言，其兩位得力幕僚均是從禮部帶過來的，也一樣毫無其他經(jīng)歷，可見其人是真的對政務(wù)不熟不喜不愿意上心，但是卻又想要在順天府尹任上坐享其成。

難怪對自己去拜會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抵觸，甚至還有點兒小期盼。

不過順天府不是永平府，吳道南作為正三品的府尹，肯定不愿意失去對整個府衙的控制權(quán)，這估計也應該是葉方等人的提醒，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出要求自己拿出“施政綱要”由他來審定的態(tài)度。

嗯，有點兒類似于董事長要考較總經(jīng)理上任之后的施政方略，看看是否合意。

對這一點，馮紫英倒是不太在意，只要對方不是那種無欲無求“剛正不阿”的性子就好，只要內(nèi)心還有名利之心，有上進的愿望就好，自己完全可以投其所好，哪怕對方一開始沒有興趣，一樣可以把對方興趣勾起來，再來徐徐入之，將自己的設(shè)想意圖“變成”他的“愿望想法”。

對這一點，馮紫英還是有些把握的，順天府能夠做出政績的方面太多了，同樣，容易捅婁子的所在也是遍地都是，吳道南既然性子“耿介”，又希望看到政績，那么自然不介意“捅婁子”，甚至還要以“捅婁子”為榮。

在禮部他不就做過了么？敢硬鋼左侍郎顧秉謙，得罪皇上，那在順天府他完全還可以復制，哪怕再次下野，興許重新復出就該是尚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