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王熙鳳早就知道姑母不可能把所有大權(quán)交給探春,一來探春畢竟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jīng)歷,二來李紈才算是正經(jīng)八百的兒媳婦,三來探春遲早要出嫁,而且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所以向外有個交代,冠之以協(xié)助李紈管家的名義就算是不錯了。
不過以李紈的性子,王熙鳳不認(rèn)為她能管得好這個家。
現(xiàn)在賈家不比以往,心氣都有些散了,下人們也不太好管了,雖然懲處賴家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積弊,不是賴家一去就能徹底好轉(zhuǎn)的。
去了賴家,自然還有吳家(吳新登)、余家(余信)、林家(林之孝)、王家(王善保),上下其手縱然沒有賴家那么猖獗,但是一樣跑冒滴漏螞蟻搬家一般往外漏。
賈家現(xiàn)在每年各地鋪?zhàn)?、莊子收入更不比以前,開支卻多了一個貴妃不但沒有收益,反而在宮中經(jīng)常需要花銷,加上府里偌大一個大觀園需要支應(yīng),所以越發(fā)顯得拮據(jù)。
尤其是這幾年月例不漲不說,而且還經(jīng)常拖欠,下人們怨在心里,罵在嘴上,當(dāng)然這是人后。
前幾年這種情形和王熙鳳也有關(guān),她時不時把這些銀子拿出去放貸,但是這兩年她卻真沒做這事兒了,畢竟紙包不住火,很容易授人以柄招來罵名,再加上從與馮紫英合作掙了一大筆銀子之后,她也覺得沒必要去再去做那等錢掙不了兩個卻還擔(dān)太大風(fēng)險(xiǎn)的事兒了。
只是她不作這事兒了,也一樣扭轉(zhuǎn)不了府里邊兒的頹勢。
查處賴家所得,除了被賈赦弄走一些外,其他都入了公中,但隨著鋪?zhàn)?、莊子賣掉不少,老太太房里的物事原來抵押的也需要贖回來一些,否則太過露骨,所以這每月的開銷基本上都是在吃查處賴家留下來的紅利。
這種坐吃山空的日子讓人心力憔悴,王熙鳳也就是不愿意背這層皮兒,加上來年賈璉肯定要回來了,索性就先把賬交了,讓旁人去查一查看一看,讓李紈和探春也去實(shí)打?qū)嵉墓芤还?,也就能明白她王熙鳳這么多年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這榮國府的家究竟好當(dāng)不好當(dāng),該怎么來當(dāng)。
過了正月二十,王熙鳳就要正式交權(quán),由李紈來接掌,探春協(xié)助,只是這話尚未向外宣布,起碼這二十日里王熙鳳還得要先擔(dān)著。
看著上前給老祖宗拜年的下人們一連串的去叩頭,然后從鴛鴦手里接過金銀錁子和銅錢,院外的爆竹也開始點(diǎn)燃脆響起來,硝煙慢慢彌散進(jìn)來,整個院子里空氣呈現(xiàn)出一派過年特有的氣味兒。
這老祖宗這邊院子里還要講求一些,丫頭仆婦們拿著了金銀錁子和銅錢,稍稍捏一捏便能知曉一個大概,城府深一些的都是喜笑顏開,淺一些的當(dāng)面還帶著笑,這一轉(zhuǎn)背背著老祖宗,便已經(jīng)垮下了臉。
而隔壁院子里賈璉不在,男性下人們便交給賈赦來辦這等事情,許多人當(dāng)面就變了臉色,罵罵咧咧賭咒發(fā)誓的不少,只不過賈赦早已經(jīng)司空見慣,坐在一旁視若無睹,只管催促安排著吳新登把這樁事兒給辦完。
這注定是一個讓很多人都難以滿意的除夕,但畢竟也還是除夕。
好歹過年府里也還是給大家發(fā)了一些壓歲銀子,年齡小一些的沒那么多心思,一個個歡呼雀躍,放炮仗的,猜燈謎的,提燈籠游逛的,玩牌守歲的,打麻將等時辰一到敲鐘的,終歸是比馮家那邊熱鬧太多。
“寶丫頭她們一走,似乎這園子里一下子就冷清許多了。”迎春不無幽怨地漫步在回自家綴錦樓的路上,忍不住漫聲嘆道:“司棋,你說馮大哥他們這會子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熱鬧著,可我總覺得沒多大興致呢?”
司棋陪著迎春走著,前邊兒蓮花打著燈籠,繡橘和芳官說著小話。
“那是要看人,姑娘覺得乏味,那是因?yàn)轳T大爺不在,若是今晚馮大爺在席間,只怕姑娘一下子就興致盎然了?!彼酒逶谧约夜媚锩媲翱蓻]有半點(diǎn)遮掩,一句話就說中核心,弄得迎春臉頰陡然如火燒一般滾燙起來,“死丫頭,你這是作死呢?”
“姑娘怎么卻還不能聽明白話了不成?”司棋絲毫不懼這個懦弱但是卻心慈手軟的姑娘,撇了撇嘴,“往年里大爺初幾里都要來咱們府上一趟,總不能今年娶了薛家兩個姑娘就不來了吧?沒見著薛家太太還不是來咱們府里住著了,這李閣老胡同那邊兒有自家兒子媳婦,豐城胡同那邊有女兒女婿,卻來咱們榮國府住著,還真真少見,不過那馮大爺就更應(yīng)當(dāng)來了,好歹泰水還在這邊兒呢。”
舌尖牙利的司棋說得振振有詞,但迎春心里卻是喜歡不少。
念想著很快能見著情郎,這么久來的相思情也能得以解脫,迎春望向黑暗中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期盼。
“這園子里過年也不多掛幾盞燈籠,不小心落進(jìn)溪里那可就好看了?!鼻斑厓号e著燈籠的蓮花兒忍不住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