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沒有開口反駁,程舟確實不是他認識的親朋故舊。
如今新君繼位,凡是牽扯進來的都會禍及家人,他不能代替或者影響對方做決定,此非君子赤誠之道。
一堆沒營養(yǎng)的廢話里,程舟對先天一氣四個字最感興趣,但他還是先側(cè)過頭,喝罵道:
“你一把年紀(jì),還為個狗東西做事,不僅功夫練到狗上,人也活到狗上?!?/p>
“義字有幾種寫法,可要爺爺我教你?”
他的話語落在彩戲師耳里,也摻著濃濃地方口音。
他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
“伱,你竟敢對圣上不敬,口出穢語?!?/p>
至于所謂的義,這年頭還有人會在乎這種東西?
彩戲師倒沒有惱羞成怒,只是變了個眼神,就像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雷彬、周淮安亦為之側(cè)目。
“怎么,他人做得,我就罵不得嗎?”
程舟皮笑肉不笑,道:“本就是頭豬,賊老天瞎了眼,才把他扔到金鑾殿,不思澤披天下,反成獨夫民賊。”
“人生在世,投胎到哪戶人家,全看天意。”
彩戲師的目光中,又多了些許憐憫:“你這是出身不好,怪上蒼不公,起了怨懟之心是嗎?甚至覺得,換了自己坐龍椅會更好?!?/p>
“哈?你這是把稱孤道寡,當(dāng)成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嗎?”
程舟嗤之以鼻,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今晚沒了皇帝,明天太陽照樣升起。
孟子講君為輕,還是太過委婉,就該寫——民為貴,社稷次之,君應(yīng)無!”
這番言論放到中原,用驚世駭俗都不足以形容,彩戲師被徹底干沉默了,不想再浪費唇舌,“你,你,好個狂徒,口氣簡直大過百家諸子,難不成真把自己當(dāng)圣人了不成?!?/p>
“狂?說得好啊。”
程舟倒來了興致,朗聲大笑,神情肆意。
彩戲師那堆自以為是的屁話,程舟是半點不在乎,唯有一個狂字,深得己心。
他來自一個道德閾值、文明程度更高的社會,是以穿越之后,無論走到哪里,都格格不入、遺世獨立。
他自有一套認知,只在乎認可的人、親近的人,不會被外來影響屈服。
這是在與世界持續(xù)對抗中,產(chǎn)生的自信,或曰偏執(zhí),或曰狂妄。
世界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世界。
我身即道,我行即法
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程舟一步踏出,漫吟道:
“回首叫、云飛風(fēng)起——”
詞韻郎朗,回聲蕩蕩,程舟鬼魅似的身影,已經(jīng)與雷彬分開,貼近葉綻青跟前。
生死關(guān)頭,雷彬心道不妙,手腕、腳底、肘連,全身各處連發(fā)飛針接應(yīng),散出一片漫天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