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野,去茶水間泡幾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黎鈺姐要美式,林秘書要拿鐵,我的老樣子。
一個妝容精致、戴著細框眼鏡、名叫黎鈺的助理頭也不抬地吩咐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熟練。她正在飛快地敲擊鍵盤,屏幕上記是復雜的圖表。
?。颗?,好的黎鈺姐!樂小野立刻站起來,臉上堆起積極又略顯笨拙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幾個精致的骨瓷杯,走向茶水間。背后,能感覺到幾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
茶水間的設備高級得讓她有點手足無措。全自動咖啡機閃爍著各種她看不懂的指示燈。她努力回憶著黎鈺的老樣子是什么,好像是某種特定的意式濃縮比例?她手忙腳亂地按著按鈕,一不小心按錯了模式,機器發(fā)出一陣怪異的嗡鳴,嚇得她趕緊關掉重來。
嗤…一聲極輕的笑聲從門口傳來。是黎鈺,她正靠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樂小野的窘迫。行政部連咖啡機都用不明白?難怪只能整理資料。她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樂小野聽得清清楚楚,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樂小野的臉瞬間漲紅,手指緊緊攥著咖啡杯的把手,指尖用力到發(fā)白。她低下頭,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再抬頭時,又是那副委屈又茫然的表情:對不起黎鈺姐,我…我馬上就好!這個機器有點高級…
快點,顧總待會兒有個重要電話會議。黎鈺不耐煩地丟下一句,轉身走了。
樂小野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她強迫自已冷靜下來,憑著剛才觀察別人操作的記憶碎片,終于磕磕絆絆地弄好了幾杯咖啡。她小心翼翼地端出去,像捧著易碎的珍寶,挨個放在每個人的桌上,臉上掛著討好的、帶著點傻氣的笑容:黎鈺姐,您的咖啡!林秘書,拿鐵!
嗯。黎鈺從鼻腔里應了一聲,眼睛都沒離開屏幕。
林秘書拿起咖啡,挑剔地看了一眼奶泡的厚度,沒說話。
樂小野回到自已的座位,感覺像是打完了一場無聲的戰(zhàn)役,手心全是汗。她默默地拿起自已的卡通水杯,猛灌了幾口涼白開。桌上的彩虹糖盒子成了唯一的慰藉,她剝開一顆塞進嘴里,甜味在舌尖化開,稍微沖淡了心頭的苦澀和屈辱。她知道自已現(xiàn)在在她們眼里是什么——一個靠運氣(或者某種她們無法理解的關系)誤入天鵝群的丑小鴨,一個笨拙、礙眼、除了端茶倒水別無用處的大號花瓶。
樂小野在總裁辦的“透明”生活持續(xù)了將近一周。她像一顆被遺忘在角落的螺絲釘,唯一的價值似乎就是確保茶水間的咖啡機正常運轉,以及各位助理的杯子里永遠有溫度適宜的飲品。她完美地扮演著那個“行政部傻白甜”,笨拙地操作著高級復印機,對著復雜的文件模板一臉茫然,甚至有一次不小心把sarah要的“冰美式”讓成了“熱拿鐵”,引來對方毫不客氣的冷眼。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被無視、被邊緣化的狀態(tài)。那盆摔過的多肉頑強地活了下來,被她重新栽好,放在窗臺一角,成了她在冰冷頂層唯一帶著點生氣的陪伴。彩虹糖早已吃完,空盒子被她塞進了抽屜最底層。
而默默觀察著這一切的妧祎視線像藏在暗處的針,總在樂小野身上若有似無地刺探。回想那天在電梯里總裁當眾對她說的話里話外的意思令她心底滋生一根細細碎碎的刺針,就憑她這種低級貨色也膽敢染指顧總?癡心妄想!更讓她鄙夷的是她的不自量力。
那天部門晨會剛散,她突然揚聲叫住正要退回座位的樂小野,聲音清亮得足以讓整個辦公區(qū)安靜下來:“對了,樂小野,上次讓你整理的顧總歷年演講資料,怎么還沒發(fā)我郵箱?”
樂小野一愣,剛想說昨天就已發(fā)送,妧祎卻搶先一步,指尖點著桌面輕笑:“哦?難道是我記錯了?也是,畢竟有些人每天要忙的‘雜事’太多,哪顧得上這些正經工作?!彼匾饧又亍半s事”二字,目光掃過眾人,帶著毫不掩飾的暗示。
周圍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沒人笑,卻有幾道視線齊刷刷落在樂小野身上,像帶著寒意的冰錐。有人微微蹙眉,有人抿緊嘴唇,眼神里浮著一層薄薄的輕蔑,像在打量一件不合時宜的擺設。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比嘲諷更讓人窒息——“果然是靠旁門左道上來的”“這種人怎么會進總裁辦”。樂小野攥緊文件夾的手指泛白,只能維持著那副茫然無措的表情:“妧祎姐,我……我確定發(fā)了,可能在垃圾郵箱?我現(xiàn)在再發(fā)一次!”
“不必了?!眾€祎打斷她,語氣陡然轉冷,“連郵件都發(fā)不明白,看來行政部的‘培訓’確實不到位。不過也難怪,心思沒在正道上,技巧再熟有什么用?”她拿起一份文件,輕飄飄地丟在樂小野面前,“這份市場分析報告,下班前翻譯好。哦對了,用顧總最看重的那家合作機構的術語規(guī)范,別到時侯丟人現(xiàn)眼。”
那是份幾十頁的專業(yè)報告,記是生僻的行業(yè)術語,就算專業(yè)翻譯也得耗上一整天。樂小野還沒應聲,妧祎已經轉身對其他人吩咐工作,側臉線條冷硬,仿佛剛才的交鋒只是撣掉了衣袖上的灰塵。
辦公室的氣氛更顯詭異,鍵盤敲擊聲都輕了幾分,每個人都低著頭,卻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樂小野。那些目光里沒有激烈的情緒,只有一種精英式的、居高臨下的冷漠,像在觀察實驗室里的小白鼠,帶著審視和疏離。樂小野站在原地,感覺自已像塊突兀的污漬,被圈在所有人的視線里,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