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南端,馬六甲海峽天際,雷鳴如咒。
灰色的,霧藹藹,海面像燒開了,滾水沸騰。
碼頭籠罩在shi潤的水汽中,許多工人穿著藍色雨衣,正在秩序整齊地卸掉那些色彩鮮艷的集裝箱。
一個穿反光衣物的人,對呼機里面大喊了些什么,唰地一聲,地面亮起一圈黃色小燈,被雨霧模糊輪廓的貨輪,也清晰可見了。
浪里白條的海水,重重拍打沿岸,與貨輪低沉的引擎聲交織,這一刻,他的心也踏實落地。
找到了。
一道枯色的身影。
撐著一柄黑色的傘,標標正正地站在港口處。
分不清是海風(fēng)還是海水,將她衣擺吹得鼓鼓簌簌,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
高,瘦,單薄,煢煢孑立。
然她屹立不倒,脊背挺直。
成祖面無表情,撐著傘,大步走近她。
他腳步停在她后側(cè)方,循著她的視線一同望去,海面遠處只能看見一個紅色的航標燈,閃爍不斷。
就像他的心,不定。
她是哪里不對勁?
此次爭論在計劃之外,她卻極好地配合了,并奉上了生動的演技。其實這件事他做與不做差別不大,無論小老太太信不信,沒了白妮和老林,過后行事起來只會更加肆無忌憚,但她也從未畏懼過誰。
不,她還是有畏懼。過去的蜂堡是她父母的心血,是她可以稱之為家的一部分,只要他們還在,她似乎可以強迫自己去接受這根丑陋而虛偽的紐帶。且一家公司的管理也不是隨便剔除這些人就萬事太平,他們與蜂堡利益糾纏之深,這是她無能為力的掣肘,撇開這段故事里面的刀光劍影,還剩愛恨情仇,她是感恩的。
她畏懼的,是她心底深處那個柔順的漩渦。
但現(xiàn)在的高盛,不是蜂堡。
僅剩的一點漩渦,徹底消失。
可他忽然又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了那眼中的狠、恨、怒不像假的,是他說話太過分?以她獨當(dāng)一面的性格,她沒有脆弱到需要安慰的程度。他的眼瞧過去,漠然的側(cè)臉,疲憊而孤獨的眼睛。
他忽略了,在這段秘而不宣又心照不宣的情感當(dāng)中,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柔軟的女人。
陡然,奇異的痛感冷不丁從心臟深處抽了出來。
兩個人,兩把傘,他就像她的影子,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
過來一個肉橫斷眉,脊背駝起的工頭,往男人那兒瞟了眼,對白亦行恭敬地說:“大小姐?!?/p>
白亦行這才開口:“他是自己人?!?/p>
成祖挑眉不語,靜候左右。
工頭才敢說話:“我都按您的吩咐,把貨壓下來了。其他地區(qū)的港口我也打了招呼,至少一周后才允許出港?!?/p>
工頭猶豫:“馬來那邊十五萬噸,八個港口加起來總計五十五萬噸。貨物龐大,光滯港費叁萬每噸,其他港口都好說,但咱們這邊是董事長讓武哥親自簽的裝貨單這恐怕不好交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