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了?!?/p>
他的聲音在夜色里如一斛月光。
“再睡會兒吧,明早要押徐明庚入獄,你若愿意,我?guī)闳ニ€威風。”
謝辛辛聞言,腦袋從衾被中探出一半,像樹叢中露出半個腦袋的小獸。
“好!”她道,“這狗官害了這么多人,我定要拿他解解恨!”
黑暗中傳來陸清和熟悉的應聲,又歸于沉默。
謝辛辛僵硬地等待片刻,不由問道:“你怎么還不走?”
陸清和輕輕笑:“你說的,我今晚睡在這里?!?/p>
他們眼前都是黑暗的,唯借助薄薄一層月華,陸清和看見她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警惕地朝著他。
他慢悠悠地在地面鋪上枕席:“王負和阿鳳睡在客廳,綠茱姑娘借用了你的那間廂房,家里只剩這間屋子了,秋夜蕭索,你當真要趕我出去么?”
“這……”她問,“那你昨日是睡在哪里的?”
“昨日……”陸清和頓了頓,“昨日守你,一夜未睡?!?/p>
這樣旖旎曖昧的關(guān)懷,叫他口中說出來,竟然像一碗寡淡無味的白水。但縱是白水,也燙得謝辛辛心里哆嗦一下,才要抗議的話就縮了回去,像水汽似的,洇沒進同樣如水的夜色里。
她翻了個身,沒有再回答他。
陸清和便慢慢地躺在了地上,身體每沉下去一分,眼尾便笑上去一分。
民生多艱,朝堂動蕩,這偌大的世界總有老鼠在陰暗處盤算壞事。若是以后的日子,能一直像今夜一樣,是最好了。
夜里謝辛辛依舊多夢,只是這回不僅夢見了燃著火的謝府,還夢見了一路上遇到的許多人,胡捕快和他的夫人、劉關(guān)劉啟和船上的船工、蒙冤受刑的王負和小綠茱……
她原先覺得,謝府上下的橫死,是這個世界上天一樣大的冤屈,若是在話本子里,應當是六月飛雪、大旱三年的奇大冤案。
這出來走了一遭,才知王公貴胄輕飄飄丟出的一支鵝毛,落在任何一個百姓頭上,都是千斤銅鼎一般,壓得人生七零八落,要拼了命,再賭上運氣,才能勉強將命運的碎片撿起來,重拼成一張破破爛爛的板子。
普通人,就是乘著這樣破破爛爛的板子,在波濤洶涌的海上求生。
憑什么呢……
她想不通。
在夢中自問了一夜,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床邊只有一個卷得齊齊整整的席鋪,陸清和已經(jīng)起了。
她抻了抻筋骨,感覺身上有了力氣,便推開門。
阿鳳正在院子中練功,陸清和則端端正正地坐在小石桌前,向平常一樣垂著眼睛靜坐。
小綠茱仍在王負的房里照顧,見她出來,憑著窗向她問好:“辛辛姑娘,你恢復得怎么樣?”
謝辛辛笑著回她很好,能一口氣吃三碗糖水圓子,引得小綠茱掩面咯咯地笑。語罷,她又鄭重道:“小綠茱,我有個提議?!?/p>
小綠茱好奇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