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抵觸這樣喚法,愈發(fā)柔和了目光,“和我說說吧,我不在蓮州的時候,你都遇到些什么事?做了什么?”
謝辛辛順著陸清和的話回憶著,倦懶漸漸爬上眼睛。
灰心喪氣的事情,再想起來總是那么讓人覺得疲憊。她茶桌前說著如何去見邊青曇,如何下了大獄,又如何使計讓趙都云趕回蓮州……
陸清和坐在塌上,聽著聽著,臉色愈發(fā)蒼白。
講到發(fā)現(xiàn)趙都云就是自己的仇人時,謝辛辛忽然停下了敘述,說,“陸清和,我累了?!?/p>
陸清和神色松動了一下,自己往榻邊挪了挪,“要在這里休息嗎?”
意外的是,謝辛辛不挑剔也不推辭,三步并做兩步過來在塌上一歪。躺好了,就拿一方帕子遮在臉上。
陸清和沒有再追問她——這樣就很好,讓她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仿佛又回到了在馬背上,朝著云京趕路的狀態(tài)。
不說話,也不知是醒著還是夢中,靜靜地感覺自己的靈魂游出了身子,蕩在天上看這個世界。如果是夢,她理應再夢回謝府,牽著劉宛,在火勢蔓延前向謝家不斷奔跑……
為什么卻夢不到了呢?是因為自己的復仇計劃失敗了嗎?那莽撞的一刺,沒能命中要害,大概永遠失去了讓趙都云放下戒備的機會。
那夢中的自己忽然回身,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走錯了,走錯了……”她飄在空中對小小的謝辛辛大喊,“該往家里走呀……”
地上的謝小小姐聽不見,義無反顧地朝遠處去。
前幾日,她時常從這樣的夢中驚醒,醒來后,身邊的風景依然在不斷后退,提醒著她,如今她也在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了。
朝遠離仇人的方向。
是她太沖動。謝辛辛忍不住想。
明明已經(jīng)和趙都云共處一室了,為什么不能再忍讓忍讓,哪怕順著他的心意,任他撩撥……為了給爹娘復仇,謝辛辛,你難道連這點清白都不愿意犧牲嗎?
空虛的靈魂游蕩游蕩,在空中打了個轉,忽然俯視著云京這里,塌上躺著的自己。輕羅著細腰,潮shi的衣裳勾勒出像流水一般沉浮的曲線。也是,這錦衣玉食養(yǎng)著的玉體軟弱無力,打不過男子,又不愿取巧,還有什么辦法?歸根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太狂妄,又太弱小……
那蓋在臉上的帕子,無端透出汪然的兩團水漬。壓抑了許久的啜泣從手帕下傳來,一聲聲揪著陸清和的心。
“我沒能殺了他……”她聲音低低地在手帕下響著,“陸清和,我失敗了,三年多了,我只為了做這一件事,可是我失敗了?!?/p>
她臉上的帕子在顫抖,陸清和知道她在落淚,也知道她不愿被人看見,只是溫聲應著:“不是你的錯?!?/p>
“怎么不是我的錯?”反駁他的時候,她聽起來倒有些力氣了,“若我再耐心一些,若我將那把劍再握緊一些,若我盯著他的動作、再仔細一些……”
陸清和靜靜地聽著,他心想,為何要這樣苛求自己呢?她才十七歲,正是在春日宴上飲酒撲蝶的年紀啊。
可他沒有說出口,因為眼前的是她,謝辛辛,從火海中飛出的烈鳥,怎會接受飲酒撲蝶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