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辛辛與陸清和的聲音同時響起。阿鳳不知何時已閃身到了小廝面前,手腳極快地奪去短刀。謝辛辛上前一步護住茗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且慢。”陸清和從地上捻起一截碧色棉線混著金絲的絲線,平靜道,“鄭公子,這可是你所失玉佩的佩綬?”
鄭公子經眼一看,大呼果然是,直言道:“這廂房只有你和我家下人進過,我這配繩落在此處,還說不是你所為?”
“莫急?!标懬搴蛯⒛墙亟z線以指腹摩挲,碧色的棉線與金絲漸漸離分,線頭綻開成小小的花狀,只是半邊的花絲偏長而半邊偏短。
阿鳳跟在陸清和身邊多年,一眼便知:“這佩綬并非遺落此處,而是被利刃所割,才致此狀。”
于是遞上奪來的短刀,由陸清和抽出刀刃,在那絲線上輕輕一劃,便割出個一模一樣的裂面來,再一捻,便是一模一樣的半長半短的線頭。
陸清和不看眾人,只慢慢地捻著這截線頭,補充道:“還需得恰好是此種單面開刃的刀身,才能割出如此斜角,庖丁用的雙面刃菜刀是不行的?!?/p>
其聲如珠玉,在廂房內清脆回響。謝辛辛心中一動,探究地向他望去。
鄭家公子傻了眼,尚未回神明白過來,那小廝已撲通便跪了下去,抖著哭腔道:“鄭爺饒命……我家奶奶走得急,家中棺材錢都湊不夠,這才昏了頭……”
“你,你……回家里再發(fā)落你!”鄭家公子抬起腳來朝那處踹了一記,方朝謝辛辛與茗瑯處無賴道,“……對不住……才怪!你害我丟了臉,我要回去告訴我娘!你等著!”
見那鄭公子自顧自嚎啕著沖了出去,大堂食客看夠了熱鬧,便各回各桌。觥籌交錯聲復起,掩蓋了二樓的這場鬧劇。謝辛辛扶著茗瑯欲走,經過陸清和時,輕輕地道了聲多謝。
“小事,無妨?!标懬搴兔嫔先允堑?,聲色不顯,“謝掌柜小心,地滑易摔?!?/p>
謝辛辛沒細想這句話的深意,才要走過,陸清和卻微一擋她,“你決定饒過他?我家阿鳳武功不錯,若有需要,替你教訓他一下也無妨?!?/p>
她歪頭想了一息,眨著眼道:“他丟失玉佩,生疑也無錯。只是他太蠢,輕信表象,還要大張旗鼓。然,雞腦如豆,天生固然,非其過也?!?/p>
陸清和一滯,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謝辛辛卻忽然想起正事還沒做完呢,驚呼一聲“哎呀”,松開手便朝陸清和身上跌了過去。
她自獨立門戶后還未涉過情愛,因此接近目標的計劃也十分簡切了當:先“無意”跌入此人懷中,再小意溫柔恩謝貴人相扶,然后泫然欲泣哭訴女子不易,引他酸心疼惜與她終身相許。
怎料這一撲,卻被陸清和早有預知似的、穩(wěn)穩(wěn)當當接了個正好。他伸手扶著謝辛辛的雙臂,絲毫沒讓她近身一點。
計劃
又一事
玉春樓的后廚,哪怕不計端盤傳菜的雜工,也還有二十余廚娘廚傅。劉宛便在其中。
謝家失火后,她與謝辛辛因外出查賬,成了唯二的幸存者,自此相依為命,一同投奔了宣王府。
從前替謝夫人管事,如今為謝辛辛掌理后廚。于她,也是個安慰。
晚膳時間正是酒樓最忙碌的時候,此時廚房正煙火繚繞,各廚位忙得勺鏟翻飛。劉宛搖著一圓形蒲葵扇,坐在方木矮杌上小心煨著高湯。
卻見謝辛辛擰著眉毛走了進來,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面色不豫。
劉宛停下扇子,納罕道:“掌柜這是怎的了?”
謝辛辛才被陸清和云淡風輕地噎了兩句,鼓起臉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挑了些無關痛癢的,說起那西街的鄭公子今日來酒樓鬧的笑話,說他還向玉春樓放了狠話。
“宛姐姐,你知不知道那鄭公子家中究竟是什么來頭?”
“掌柜的可問對人了,這事說起來可復雜著?!眲⑼鹦χ畔率种械氖?,掰著指頭道,“這鄭家祖上也著實顯赫過,先帝尙在位時,前太師鄭弋曾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后來不知犯了什么事,獲罪成了謫官,此人正是鄭公子也就是鄭瑾瑜,他二爺爺。鄭公子的父親便是鄭弋的遠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