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熟的律師團隊往往呈現(xiàn)類似金字塔的架構(gòu),合伙人居于金字塔的頂端,下面是高年級律師、中年級律師、初級律師、實習律師、律師助理等等,沈如蓁作為剛進入團隊的實習律師,帶教老師是一位中年級律師。
幾張紙擺在她的面前,沈如蓁低頭看去,是她昨天剛交上去的起訴狀。
這是一樁離婚官司,她的帶教作為原告的代理律師,以被告家暴為由起訴到法院判決離婚。
“老師,這有什么問題嗎?”
合伙人伸出一支手指,在某幾行上虛虛點了一點,眼含不滿,用教導人的語氣道:“在家暴的證據(jù)這部分,你寫得太嚴重了。寫得這么嚴重,等判決書一出來,被告甚至可能要擔上刑事責任。”
沈如蓁的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年紀輕輕就因為丈夫的毆打而染上重病的女孩,沒來得及多想就反駁道:“可是,我們的當事人也是想要提起公訴的”
合伙人的表情很微妙:“你可知,被告的父親是誰?”
沈如蓁搖了搖頭:“我不知道?!?/p>
“你不用知道他是誰,你只需要知道的是——”
合伙人抿了一口茶:“被告絕無可能背上刑事責任。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如給他賣個好,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p>
沈如蓁感到很荒謬:“可是如果我們不把實情全部寫出來,萬一法院不判決離婚”
“那就不判決離婚嘛。作為原告的代理人,我們是要保護原告的利益,可是利益是需要平衡的,這個尺度,你要把控好。”
“好了?!边@位頗負盛名的大律師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勢:“今天我對你說的這番話,都是肺腑之言,你回去要仔細地吸收好?!?/p>
“在新招進來的這批律師助理中,你的院校背景和專業(yè)能力都是極為突出的,我很看好你的未來發(fā)展?!?/p>
沈如蓁只得和合伙人告別,慢慢地退出辦公室。
在辦公室紅木質(zhì)地的門徹底在她眼前關(guān)閉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落地窗之后的風景。
曾經(jīng),她做夢都想擁有這樣一間cbd商區(qū)的頂層辦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自己打下的江山,可現(xiàn)在,她竟覺得登上江山的每一步,都暗含著無數(shù)晦澀難言的血腥,讓她打心眼里感覺無比惡心。。
半個月后,江昧坐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面對如山的證據(jù),江昧百口莫辯。
最后,他只得痛哭流涕地接受了法官的判決,允諾償還破產(chǎn)子公司的所有債務(wù)。
沈如蓁旁觀了庭審全程,她靜靜地坐在旁觀席上,手中緊緊攥著一個資料袋。
與大多數(shù)人不同,她的目光并未主要停留在矛盾和爭議的雙方,即傅鋒和江昧身上,而是在于審判席之上。
在當庭宣判的時候,沈如蓁清楚地看見,端坐在最中間的女性審判長,眼中流露出了一道晶瑩的淚光。
盡管下一瞬,那道淚光就消失了,審判長又成為了威嚴莊重的法律化身,可它畢竟存在過,而但凡是這世上存在過的東西,即便從表面上消失了,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于人們心中。
在那一刻,沈如蓁奇跡般地領(lǐng)會到了那位女性的想法。
她必然也曾為法律對于霸總的形同虛設(shè)而迷茫過,直到今日,伴隨著“審判霸總第一案”的落地,那些午夜夢回徘徊的不甘心,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遺憾,終究是可以被彌補上一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