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越是禮數(shù)周全,就越讓明秀文明白,在這場婚姻里她沒法幫女兒撐場面。倘若有朝一日明嵐舒在許家受了欺負,她也沒有什么反駁的底氣。
婚禮前一晚,明秀文入住許家安排的酒店。明嵐舒也住在這里,明日從這里出嫁。
兩層的復式獨棟隱于酒店園林深處,隔絕了媒體的打探。天一亮,迎親的隊伍就會抵達,明秀文將在這里接受新人的奉茶,然后送明嵐舒上婚車。明天,她還將在儀式上,親手把明嵐舒托付給另一個男人。
一晚上明秀文的思緒很亂,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聽見敲門聲。門打開,她看見明嵐舒站在外面。
母女倆躺在一張床上時,明秀文盯著天花板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上一次這般親近是何年何月。
“明天就要當新娘了?!泵餍阄牡穆曇粲行└蓾骸澳惚痪W(wǎng)暴那陣子”她頓住,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我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你嫁不出去的準備?!?/p>
明嵐舒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母親:“那時候讓你擔心了,對不起?!?/p>
風吹動窗幔,明秀文看見皎潔月光從縫隙中透出來,銀白的光斑跳躍在天花板上。
“那次我不該打你?!彼四骸肮植还謰寢屢郧皩δ闾珖溃俊?/p>
明嵐舒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她愣愣地看著母親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的皺紋。
“是會有點委屈?!备袅艘魂嚕÷曊f:“特別是看到別的女孩子能夠撒嬌,能夠偷懶的時候。但我知道你是愛我的?!?/p>
眼眶涌上灼熱的痛感。明秀文從被子里伸出手,又頓住。最終,她只是幫女兒掖了掖被角。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
等眼底的熱意被徹底壓回去,明秀文才問:“他對你好嗎?”
明嵐舒輕輕點了點頭。
“你很喜歡他?”
明嵐舒又輕輕地“嗯”了一聲,手指不自覺地繞著枕邊的長發(fā)。
母女倆鮮少有這種溫情時刻,少到讓她覺得,在母親面前袒露對一個男人的心意很難為情。
“我沒想到他會來衡城找你?!泵餍阄目粗畠?,輕嘆了一聲:“那天他到店里來,我趕他走,說得很難聽。他一直默默忍著,只是一再懇請我同意讓他見你?!?/p>
她想起面館里那個西裝筆挺的突兀身影。在旁人對明嵐舒避之唯恐不及時,他卻千里迢迢趕赴她身邊。
“妹妹,你比媽媽有出息。你選的人,也比媽媽選的好。”
明秀文自嘲地笑了笑。借著月光,她細細打量明嵐舒。她們是母女,有相似的輪廓。但明嵐舒的眸中有她從未擁有過的光。
“但是那樣的門第,你嫁進去,受了委屈被人議論,媽媽一點都幫不了你。你怕不怕?”她終于問出了口。
誠然許家將她奉為上賓,但明秀文很清楚:豪門深似海,日后漫長歲月里,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家族關(guān)系,藏在笑臉下的規(guī)矩講究,才是女兒真正要面對的難關(guān)。
“我跟阿恒說過小時候掉進枯井的事,”明嵐舒忽然說。
明秀文呼吸一滯:“他怎么說?”
“他聽完什么都沒說,只是很用力地抱緊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