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妤,抱歉。”
聞言,陳子妤準備放下茶杯的手,在空中一滯。
眼前的男人端坐的身姿板正,看起來并不像上了年紀的人。他敏銳嚴肅,年輕時就是英俊的男人,而現(xiàn)在更有一種歲月沉淀之后的風度。
陳子妤垂眸放下茶杯,她語氣恭謙:“言重了,許生。我永遠是你的學生和助手?!?/p>
許時豫聞言嘆了口氣,看著面前的水晶擺件,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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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納◎
五月的戛納,和煦的春風攜著地中海的氣息拂過,棕櫚樹的樹影婆娑,在法國南部特有的明媚陽光照耀下,藍天與大海在這里相擁。
在電影節(jié)的十二天里,這座悠閑浪漫的小城是全球電影人矚目的焦點,也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一個高速運轉(zhuǎn)的造星機器。
陳楚攜《天凈殺》主創(chuàng)于電影節(jié)開幕后的第三天,召開了媒體見面會。
這位華語電影大師已經(jīng)是第七次來戛納。早在二十三年前,陳楚憑《云的影子》獲得評審團大獎,這之后他的電影多次入圍,拿過最佳導(dǎo)演,捧出過戛納影帝,但始終未得到過金棕櫚(最佳影片)。
其實回顧戛納電影節(jié)歷史,華語電影也只有一次摘得過金棕櫚。最近幾年更是勢微,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屈指可數(shù),前兩年甚至缺席。所以今年陳楚六年后再次出征戛納,受到的關(guān)注空前,國內(nèi)各大媒體紛紛派出記者團全程報道。
在柏林、威尼斯等電影節(jié)面臨片荒的今天,戛納的主競賽單元入圍資格依舊激烈,每年美國、歐洲、亞洲……世界各地,幾乎都將最好的電影送到戛納,就連門多薩、河瀨直美、阿彼察邦這些獲得過戛納最佳導(dǎo)演、評審團大獎甚至金棕櫚獎的導(dǎo)演,都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新片送進次級單元“一種關(guān)注”。
所以說到底,還是戛納任性,有這么多藝術(shù)電影可以選,自然沒那么稀罕華語片。但在華語電影人心里,戛納的意義卻重要過奧斯卡。
雖然奧斯卡獲獎影片題材多樣,但有一道絕對的屏障,即美式價值觀,這決定了它的評獎機制與思想。而戛納早就不限于法國了,繼五月風暴與新浪潮運動發(fā)展后,它形成了多樣化的美學顯現(xiàn)。
——評選范圍更寬廣,更專注藝術(shù)本身,使之成為全世界電影藝術(shù)的指向標。
藝術(shù)電影都希望用金棕櫚證明自己,就如同商業(yè)電影想用票房證明自己一樣。
所以,即便戛納對華語電影不怎么樣,但華語電影導(dǎo)演還是一心要去戛納。這也是外界猜測,陳楚在拿過金熊、金獅之后,就再不去柏林和威尼斯,只來戛納的原因。
媒體見面會前,按照慣例是photocall環(huán)節(jié)。顧名思義,就是接受官方宣傳媒體拍照。這是明嵐舒第一次以演員身份在公眾面前的亮相,秦霜很大膽地幫她選了褲裝。
正面看是白色緞面衫搭配黑色鉛筆長褲,直角墊肩,雙腿筆直修長,簡潔利落十分契合她在《天凈殺》里的角色,黑白的配色也與本屆電影節(jié)官方海報色調(diào)遙相呼應(yīng)。
但一轉(zhuǎn)身卻被發(fā)現(xiàn)另有玄妙——長發(fā)編成麻花辮,高高束在腦后,背后的面料從肩部往下,貼著脊柱那道迷人曲線深v剪裁,露出了一大片欺霜賽雪的美背。
那些國外記者并不認識這個東方面孔的年輕女演員,但他們超愛她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怎么有人能夠同時帶有率性,帶有內(nèi)斂,帶有酷,帶有柔。那張臉360度沒有死角,美得毫無局限性。
也有一些來自國內(nèi)的記者在喊“明明”,他們跟著外國記者一齊起哄,要她在拍照區(qū)多留一會兒,配合回眸配合微笑。
身后是此起彼伏咔擦咔擦的快門聲,眼前有數(shù)不清的閃光燈頻頻閃爍。明嵐舒照著記者的指示稍稍仰頭,目光觸到掛在路燈上的電影節(jié)官方海報。
——黑白色高對比度的海報,致敬了去年集齊歐洲三大終身成就獎的女演員瑪?shù)贍栠_。海報上的照片拍攝于上世紀50年代,定格了瑪?shù)贍栠_撩起頭發(fā),隨性舞動的身姿。
有些恍惚,一種不真實感。
明嵐舒太陽穴的神經(jīng)一陣一陣地突突跳。在喧囂嘈雜的聲浪中,她的靈魂又被抽離了出來。漂浮在半空中,看見自己脊背繃直,踩著十厘米的細跟鞋,得體大方又看似隨意地擺出各種對著鏡子練習過上百遍的pose。
她還看見了十歲的自己,口袋里揣著舞蹈學院的入學通知書,坐上開往遙遠北方的火車。那列火車,在由南往北的曠野上奔馳了兩天兩夜,她終于脫離鄰里間的閑言碎語,脫離瑣碎壓抑的生活氛圍。車輪帶動她的命運,奔向自己心中的廣袤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