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時代櫥窗（第1頁）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石庫門里那股熟悉的煤煙味還未完全散去，陽家卻已彌漫著一股不同以往的輕快氣息。

陽光明是被母親張秀英刻意放輕、卻依然透著喜氣的哼歌聲喚醒的。

推開隔間的門，亭子間里大哥陽光輝已去上班，大嫂李桂花正抱著咿呀學(xué)語的壯壯，臉上是罕見的明朗笑容，看到他醒來，主動招呼道：

“明明起來啦？今朝精神頭肯定足！”

陽光明笑著回應(yīng)：“阿嫂早?！?/p>

等他洗漱完畢，小方桌上已擺好了早飯。依舊是開水泡飯、醬瓜腌菜，但氛圍截然不同。

父親陽永康坐在桌旁，慢條斯理地喝著粥，眉宇間那常年刻著的愁苦紋路仿佛淡了些許。

張秀英更是容光煥發(fā)，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不住地給兒子碗里添稠些的粥米。

“明明，快坐快坐！”

張秀英待兒子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從貼身口袋里掏出那個熟悉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里面除了幾張毛票分幣，還有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票證。她鄭重地取出來，推到兒子面前。

“喏，這點(diǎn)你拿好?！?/p>

張秀英的聲音壓著興奮，“布票三張，是屋里廂最后一點(diǎn)了，去年你二哥二姐走辰光，阿拉還欠了人家?guī)讖?，剛還清沒幾天。

你拿去做條新褲子，我看你那條勞動布褲子，膝蓋頭都磨得發(fā)白了，去廠里坐辦公室，勿好忒寒酸。還有這張皮鞋票……”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感慨：“是你阿爸廠里去年發(fā)的勞保福利，他講自家有舊鞋穿，硬是省下來沒舍得用。

你阿爸講得對，干部要有干部的樣子，腳上也要體面點(diǎn)。你去第一百貨，挑雙合腳的！”

陽光明看著那幾張承載著家庭微薄積蓄和殷切期望的票證，心頭微熱。

三張布票，意味著全家今年再無人能添置新衣；那張父親省下的皮鞋票，更是沉甸甸的父愛。

他剛要開口，旁邊的大嫂李桂花抱著壯壯湊了過來。

“姆媽講得對！”李桂花聲音響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持，“明明現(xiàn)在是干部身份了，走出去代表阿拉屋里廂門面，是該置辦一身新行頭！”

她邊說邊麻利地從自己口袋里也掏出一張票，塞到陽光明手里，臉上堆著熱絡(luò)的笑：

“喏，我這里還有張半袖襯衣票，嶄新的，一直沒舍得用。

明明你拿去，再添件新襯衣，配你的新褲子新皮鞋，走出去才神氣！”

這舉動讓張秀英和陽永康都有些意外。

以往涉及到票證這類緊俏資源，李桂花總是精打細(xì)算，甚至不乏微詞。

今天這主動贈票的舉動，無疑是小叔子身份轉(zhuǎn)變帶來的最直接效應(yīng)。

陽光明心中了然，但面上不顯，只帶著溫和的笑容接過來：“謝謝阿嫂！這是雪中送炭了?！?/p>

李桂花見他接受得爽快，笑容更盛：

“自家人客氣啥！你有出息，我們做阿哥阿嫂的臉上也有光！

快吃，吃好早點(diǎn)去第一百貨，禮拜六，人肯定多！”

陽光明點(diǎn)點(diǎn)頭。他確實(shí)需要這身行頭。星期一報(bào)到，第一印象至關(guān)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