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第1頁）

“不過，作為老師，我也難免會擔憂，”賀良征望著她，繼續(xù)說，“夏臨昕，你真的了解你想堅持的東西嗎？”

“老師，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我稚嫩，”夏臨昕沉默了片刻，便抬頭望著她的眼睛，正色道，“但就算我不識字，我也知道‘共和’的思想是對的。這個世界是屬于人民的，皇帝倒下，千千萬萬個平民才能站起來！聽上去我是在支持新派，可是新派同樣是落后的——他們還是只把男人當成人，女人是半人、是下人！只有女人站起來，我們?nèi)慷颊酒饋?，才能實現(xiàn)平等、達成‘共和’——也就是共和一派的主張！共和的思潮在國外已經(jīng)十分流行，您看到的這些剪報，其實都是我從書店偶然間看到的……老師，我想站起來，所以我支持和捍衛(wèi)一種讓我站起來的主張，這就是我的想法?！?/p>

賀良征望著她，一時沉默下來。她了解這個國家的體制，新舊兩黨對立，幾乎打得不可開交。賀良征作為啟明女校的學(xué)生和校長，自然在立場上先天擁護舊黨。舊黨雖舊，可先有承德太后，又有女帝，女子的權(quán)益地位勢必要提高不少——高到能平視甚至俯視男子，高到她們能看清甚至顛覆性別壓迫這座大山。雖然現(xiàn)有不足，日后未必不能代代改進。可險處在于，王朝的后代帝王未必代代為女?；仡櫴窌?，妽旸大陸之上何嘗沒有女帝臨朝？卻總?cè)鐣一ㄒ滑F(xiàn)，往往會有男帝重掌權(quán)柄，對女子的壓迫則又愈深一重！更何況帝制本身便搖搖欲墜，“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聲音難道只有男人發(fā)得出來？同為女人，憑什么你做皇帝，我做不得？一旦能看清并推翻那壓在女子身上數(shù)千年的最根基的大山，她們的眼前迷障盡去，其它的壓迫與束縛也自然無所遁形，崩裂潰散。

新黨的先進之處則在于，它強勢帶來了“人人自由平等”的新思想，這在解放大多數(shù)男性的基礎(chǔ)上，也同樣帶動了女性。哪怕仍以男人為先，可“平等”的幌子卻不會光明正大地堵死女人的路?，F(xiàn)在的女人——諸如秘書長魏央等人——雖然只占了少部分，可隨著代代的覺醒，未必不能徹底換個新天！可這仍是先有男人引發(fā)的變革，也依然在心照不宣地傳承某種規(guī)則，身處其中的女子倘若窺不破那重迷障，隱形的大山便會仍舊穩(wěn)穩(wěn)壓在上面，徹底推翻不知還要耗費多長時間，又會有多少女人的血淚被湮沒在歷史的車輪下。

這樣想來，‘共和’似乎是更先進而鋒銳的。在今日之前，賀良征已經(jīng)對那些剪報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多遍。因此哪怕夏臨昕再多加介紹，她也知道，‘共和’派相比于新黨，真切看到了女人；相比于舊黨，又熱烈認可了平等。

——平等的，能自己當家做主的女人，和她們據(jù)此而建立的國，一個大多數(shù)女人已掌握權(quán)柄不會輕易竊取的國。

賀良征猛然閉了下眼睛，隱約間感到一股電流竄過了脊梁，激發(fā)出陣陣戰(zhàn)栗。

“……老師？”

“我明白，這是很……很難不令人為之心馳神往的……一種觀念，”賀良征回過神，摘下了眼鏡在手邊擦拭，“我很高興你愿意跟我分享，也很為你驕傲。不止是作為師長，也是因為我們同為女人。”

夏臨昕愣了一下，緊接著就“哐”的一聲站起身來，將身下的凳子也直接帶倒。

“老師！老師你……”她顫聲問，“你支持我嗎？”

賀良征溫和地望著她，卻問了另一個問題：“我看過你的那些剪報，里面

“這些都是和郡王的人！”

巡捕房內(nèi)，在丁克信表示一定會盡快向和郡王提出“公訴”后，希蕓的精神似乎松懈了下來，陷入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靜默。丁克信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又從外面取了一個毯子蓋到她的身上。

“你可以休息一會兒，”她輕聲說，“我們在這段時間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p>

希蕓不知有沒有聽到，仍舊望著桌面沒有說話。

丁克信默默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去看魏央。魏央剛剛聽完一個手下的輕聲稟報，眉間一動，示意丁克信先出去。

丁克信自然照做，可尚不明就里。在問詢室室外，那條長廊的另一頭突然閃過來一道熟悉的影子，丁克信一眼望去，險些驚喜地跳了起來。

那人正是她的親生姐妹丁克謹。丁克謹快步走來，被關(guān)的這些時間她心中懊悔憂慮、食不下咽，難免瘦了點，但此時能重得自由，又能與姐妹上司相見，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丁克謹與妹妹對視一眼，暫時按下激動酸澀的心緒，先向后面的魏央俯首道：“秘書長，我回來了！”

魏央的眼中也浮現(xiàn)幾分笑意，她拍了拍丁克謹?shù)募绨?，說道：“辛苦了?！?/p>

“屬下慚愧！”丁克謹將頭壓得更低，聲線低沉，“屬下辜負了秘書長的信任，暴露了身份……”

“克謹，”魏央帶著她們向前走，口中也穩(wěn)聲道，“你在我這里絕不是無能之輩?！?/p>

“是！”丁克謹點頭，“屬下一定知恥后勇！這次回來，其實也有一個重要的消息想和秘書長匯報。”

魏央腳步一頓。丁克信眼尖，環(huán)顧一番后上前幾步，推開了另一個空閑房間的門。丁克謹在步入房間之后才繼續(xù)說道：

“屬下被督政署關(guān)在牢房中，前幾日風平浪靜，可就在昨日卻突然聽到督查使葉臻真在指揮人收拾另一件大的房間，將里面添置了不少規(guī)格之外的東西。為此，她甚至險些與另一個督查使孫穎發(fā)生沖突，言辭間提到了‘和郡王’的字眼。之后，她又將另一名囚犯挪到了那里。那囚犯的身份我一開始尚且不敢確認，后來才清楚原來那正是錢復(fù)寬——葉臻真在夜里竟然將他帶出了牢房！我不知究竟是又給他換了地方看守，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