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上下都纏著繃帶,一條腿打著石膏,著實動彈不得,一雙陰沉暗紅的眼睛便自繃帶間顯露出來,分外惹人注目。守了一夜的三太太忙噓寒問暖,顧聞先聽入耳中卻只覺聒噪。他徑直打斷三太太的話,嘶啞著出聲問道:“她、她走了?”
三太太一愣,還以為他說的是那個打人的短發(fā)女子,便答道:“是、是!她對老爺動完手……大搖大擺……就走了,我讓曉玲出門去看,才見有好些人——都穿著跟她差不多的衣服,壓著咱們席上的錢司長就走了。還、還……”
“我問的是秦襄儀!”顧聞先暴躁的出聲喊道,“住在東閣里的人——你那天有沒有見她?!是不是被媯越州——這個該死的女人——被她帶走了?”
三太太再度愣住,自與他相識以來,多見他不怒自威,也受他寵愛關懷。像這樣的情形,到如今還是!”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當日我與錢兄交談,他便提及此人興許與密謀‘共和’一黨暗有往來,勢必要叫那群女學生供出幕后主使,順道也能叫督政署出出血!誰知……”
魏秘書長一直靜靜聽著,等他語盡,才緩聲道:“啟明學子一案,已然拖了些時日?!?/p>
顧聞先費力點了下頭,說:“那群學生尚且不肯坦誠招供,一致咬死了只說在讀書分享。哪怕有人證,卻并不足夠?!?/p>
魏秘書長露出微笑,道:“我有所耳聞。警政司費了很一番氣力,可始終找不到那關鍵的物證——政宰對此很難滿意。云青府本該傳喚錢復寬這個案子的主理人,可惜晚了一步?!?/p>
顧聞先這時便以為猜到對方真正的來意,心下微定,開口道:“錢兄曾向我透露,已然有了眉目。人證曾親口說明當日她們同在一份‘契約書’之上簽名,只是后來混亂間那東西不知被落在了何處。牢里的學生經過搜身,自然是已確信沒有,警政司從那jihui地向附近排查,如今已有了確切線索!”
“原來如此,”魏秘書長道,“線索,還是線索?!?/p>
她望著顧聞先,輕聲繼續(xù)說道:“顧司長與錢科長既然深有交情,不猜一猜,他能在督政署挨過幾天?”
顧聞先心中一凜,幾度張嘴,最終才出聲道:“錢兄不是個軟骨頭?!?/p>
魏秘書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卻轉而開啟了另一個話題:“顧司長的妻子,似乎也在前日的沖突中與您分離了?”
顧聞先愣了一下,才答道:“媯越州那廝狂悖無禮,無法無天,不僅擅闖我顧府家門捉人打人,還將我妻子也擄去!我自然是不能善罷甘休!”
“‘擄’?”魏秘書長回味著他話中的字眼,不免又是一笑,問道,“顧司長的妻子,秦氏襄儀,廷延書商秦家的女兒,也是首屆啟明女校的學子,是不是?”
顧聞先喉嚨發(fā)緊,沒料到這些年來被自己竭力隱去的妻子過往卻在此時被徹底扒出,他問道:“魏秘書長這是何意?”
魏秘書長于是單刀直入,說道:“她與督政署媯越州是年少摯友,故人重逢,哪里稱得上一個‘擄’字?若說一句‘思之如狂’,那才恰當啊?!?/p>
“魏秘書長是想說我妻子和媯越州暗有牽連?”顧聞先沒忍住拔高聲音,“還是暗指我顧某人行事不清不白?我對老師、對內閣之心青天可鑒!”
魏秘書長依舊神態(tài)沉穩(wěn),靜靜瞧著顧聞先。
顧聞先定了定神,又繼續(xù)道:“倘若閣下查得到我妻子的身份,便也該知道我們夫妻這些年來并不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