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崖壁懸千仞,若要登頂自然不易,可卻也有人每逢時節(jié)便在那崖底游歷作念。沈流芳索性便又費了些功夫,從覺明道繞到了那崖底,望著絕壁瀟肅,手中長劍一閃,竟飛身而上,在其上刺字而言:
“致后世女兒言:若欲執(zhí)明坤神鋒,切莫信彼輩虛辭。當奮起逆命,宜悖俗不凡,須正直無邪,覓同袍之誼!汝之命途,自與天下女流生死相依!期英魂隕落之所,鐫女兒英名于世。九死不悔矣!”
她刺完最后一字,尚且靜靜留駐許久。許是腦中思量太過入神,竟連那隱隱山崩的異響也未曾察覺,等感知不妙之時,卻已為時太晚。
——枉生崖竟發(fā)雪崩!
沈流芳背著那骸骨全力奔逃,然而臨此天災(zāi),終究無力!她將護在懷里的鴿子取出,一時竟格外鎮(zhèn)定起來,絕筆信一氣呵成飛速寫完,臨了還從袖中換了另一支筆,在那信后留下了“覺明道、枉生崖”六字。
飛鴿揮動著翅膀遠去,急切之下落下的一根羽毛粘在了沈流芳的包裹之上。
——她們將一同留在此埋骨之地。
那半空中的畫面霎時便被比方才猛烈百倍的山石泥流覆蓋,緊接著畫面漸漸散去,又化為紛紛星子逸散空中,掀起地面微微震蕩。
“她該是沒料到,那一場雪崩會讓枉生崖毀得徹底。”一片寂靜之中,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卻由遠及近,眾人一驚,轉(zhuǎn)頭去看便知是楚頤壽。她身后還跟著燕回等人。
方才她們便已沖破均州防線,順利趕至大峰山附近,驟然卻又聽得一聲震響,見這山巒竟霎時崩解、聲勢浩大。楚頤壽面色一變,再顧不得其它便向那山而去。豈料還沒踏入這泥石之中,卻看到它們竟霎時被滌蕩一空。與此同時,空中還有莫名余波震蕩而來,楚頤壽站定身體,感到自己似乎給輕輕推了一把。再抬起頭時,卻忽見那天幕隱現(xiàn),其中竟好似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身影。
“怪我,從前只關(guān)心比武較量、在意勝負幾何,卻對這些個地名從不上心,”楚頤壽仍舊望著半空,似在出神,“在谷里窩囊了十幾年,出來后便更記不清了。你知道了,必定要生氣……”
姜問張了下嘴想出聲安慰,此時卻悚然一抖,才發(fā)覺身邊并沒有媯越州的身影。她忙轉(zhuǎn)身去找,已慌得叫出聲來:
“小州?。。 ?/p>
眾人皆被這聲嚇一大跳,隨即便紛紛轉(zhuǎn)身,才見媯越州已離得她們很遠,支腿靠在巖石之上。
也正在此時,她們才發(fā)現(xiàn)這地面竟在不知不覺中拔高許多,方才被那場山崩吞并的多數(shù)尸身已成了視野中的小點。這地貌竟十分肖似方才在畫面中所看到的那枉生崖的原貌,只不過還遠不比它千丈之高。
“是明坤神力,”媯越州笑道,“它兼有復(fù)原蘊生之效,這里大約還會越長越高?!?/p>
她說完,才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我得走啦?!?/p>
“州州姊!”宋長安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甚么,一張臉霎時褪去血色,卻還是強撐著大聲嚷道,“你說甚么呢!我們一起回桃花村!”
她的話越說越快,腳步也飛快向媯越州奔去。在這踏踏腳步聲中,卻也不只她一人。
媯越州深深吸了口氣,望著她們,既像是初見、又似乎在道別。
“師母,”她對神色驟變的楚頤壽道,“我和流芳師母……大約還是不一樣的?!?/p>
——總歸還有和你道別之時。
“小州!”姜問同樣向她走來,勉強鎮(zhèn)定開口道,“別說了,我們回去,我給你治好?!?/p>
媯越州卻笑了一下,視線掃過一圈,便終于落到沈姵寧的臉上。她才剛回過神來,神情中尚帶著茫然,咬著嘴唇,似乎渾身都在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