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1頁）

均州，是靈霄派所在。

媯越州靜靜聽她說著，腦中卻驀然回憶起了曾經(jīng)與葛登的初見。那時葛登掛在懸崖命懸一線，見到她之時那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態(tài)簡直難以言表，對她“挾恩圖報”的要求更是一口應(yīng)下。事后，才對她加以試探，對她自幼長在大峰山上的說辭則是始終不信，言談中表示“險境多發(fā)雪崩，豈可安然長居？”媯越州滿滿不以為意。她初到此界之時，因系統(tǒng)能量有限，為她捏的軀體便是個只有五六歲的女童模樣，此后在這山上安居七載有余，一向風(fēng)平浪靜。對這話便只以為是葛登此人對她身份的懷疑。

“雪崩，”媯越州問道，“是在甚么時候？”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邱微凝眉回憶道，“那時我不過歲的年紀(jì)，對那‘覺明道上枉生崖’的印象亦非常有限，只記得那是個人盡皆知的險峻之地，崖上冰雪積年不化，便是那些個武功高強的大俠客，都少有涉足。后來有一日竟突然爆發(fā)了雪崩，我們這些居處不遠(yuǎn)的獵戶們九死一生，只有零星幾個得以逃出。再后來，我聽媽媽說，枉生崖已然因那場聲勢浩大的雪崩而被夷平了，連那覺明道也被湮滅所在……漸漸的，大家便不再多提。到了現(xiàn)在，恐怕大多數(shù)人都已將它忘了……”

媯越州收回視線，卻道：“來找你的人，可說過自己的來路？”

邱微怔了一下，才答道：“并未。只是他們各個人高馬大，衣著佩劍亦都瞧著分外不凡?！?/p>

媯越州道：“那大約是靈霄派的人。你該清楚我同他們之間的恩怨。飲完此茶我便送你去留州。鑄劍山莊所在，想來他們不敢猖狂?！?/p>

“不！”邱微攥著那茶碗，急道，“你、你要找它，但不曉得它的具體地點……我能幫你……”

媯越州卻冷嗤道：“我不需要你幫。”

邱微在她分外冰冷的審視目光中緩緩低下頭來，嘴邊囁嚅許久，卻終于沒有說出話來。正在此時，一聲鷹啼突然打破了二人之間僵持不下的氛圍。媯越州伸出手，便接住了降落的小真。她將自己未曾動過的茶水推到鷹的面前，又取下了她腿上所帶的信件。

“逆徒越州，今何所在？久久無迅，可當(dāng)歸邪？”

瞧見這心中熟悉的催促之語，她難免一笑。畢竟楚頤壽向來便不是很贊同媯越州孤身出行，在當(dāng)初媯越州酒醒之后，尚且又?jǐn)r住她打了一架。最后，媯越州用了另外的理由才勉強將她說服。

“……師母，楚柞身死，你的仇便報了么？”

二人戰(zhàn)歇，楚頤壽正靠在莊內(nèi)的一處欄桿上休息，聞此便睨她一眼，答道：“怎么，這時候又來替那個小丫頭求情？憑那尋人之事安排她來向我全力投誠，你倒是肯打算！”

媯越州卻搖搖頭，嘆道：“不，我現(xiàn)在要說的可不是楚人修。我要說的，是楚柞臨終時的那幾句胡沁。師母，仔細(xì)想想，你的仇人果真只是他么？”

楚頤壽怔了一下，陷入沉默。媯越州便繼續(xù)道：“他確實是直接動手的那個，可縱容著他暗下螙手又包庇著他不受追責(zé)的，難道不該是這女卑男尊的世道？師母，縱然你我二人從來不屑，但倘若你是男子，他還有機會動手么？”

……是啊。

楚頤壽不得不暗暗想道：假若我是男子，我父親自以為“后繼有人”又何必再收養(yǎng)一個童養(yǎng)婿？假若我是男子，我的成就足可為世人稱頌、甚至彪炳千秋，楚柞這廝可還配指責(zé)我“不安分守己”“搶占稟賦機緣”？倘若這忌恨不能存在，哪怕他心中聲悷，那他但敢對名正言順的“養(yǎng)兄”動手的概率還剩多少？他能拉得到同盟么？我又會有多少同盟？假若我是男子，世人又豈會對我的消失不聞不問、不以為意？

還有流芳。

還有這世上千千萬的女子。

這深仇，非一人之仇，亦絕非一人之罪。

“所以，你急著找明坤劍，”楚頤壽嘆道，“是為了復(fù)這深仇大恨！”

媯越州便道：“是?！?/p>

頓了下，她又道：“師母，你在谷中之時，念及仇人只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在鯨吸大法功成之后更是一刻也等不得。我的心情，亦是如此。明坤神劍既是為女子立命，唯有令它神力復(fù)現(xiàn)，才最能讓我天下女子立身抬首！如今縱使有你我撐得起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站不起來的又有虜性未去，焉知百年之后不會江河日下、甚至背道而馳？師母，我不能等。”

“好了，你不必再說，”楚頤壽閉了下眼，卻突然笑道，“流芳走時，亦是如此。她說：‘事關(guān)明坤，我不能等?！缓竺矗阍僖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