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璃突然從梁上躍下,短匕抵住蕭書生的咽喉:“看來你比我想的更重要?!?/p>
她的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粒,“他們寧可動用玄甲軍,也要活抓你這個廢人?!?/p>
蕭書生盯著她眉梢的疤痕,突然想起那年在洛陽城,城樓上那個舉著火把的女子,左眉也有這樣一道疤。當時箭矢如蝗,她將火把扔進火藥桶的瞬間,鬢邊的銀釵飛落在他腳邊。
“咔嗒”
一聲,廟門被從外面卸了下來。蕭書生看見火把映照下的玄甲,那些甲片上的云紋在火光中流轉,如同活物。李淳風站在最前面,道袍下擺沾著泥點,手里握著的卻不是慣常的星盤,而是一柄纏著符文的桃木劍。
“蕭先生可知,為何北斗第七星突然晦暗不明?”
李淳風往前走了三步,火把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見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形若斷劍。”
沈青璃突然笑出聲,短匕又貼近了半寸:“他現(xiàn)在連劍都握不穩(wěn),還能犯什么主?”
話音未落,她突然旋身將蕭書生推開,十二支連弩同時射出的箭雨穿透了她的肩胛,血珠濺在青銅虎符上,暈開妖冶的紅。
蕭書生的斷劍終于出鞘,半截劍身在空中劃出殘缺的圓弧。他聽見自己骨骼摩擦的聲響,像是生銹的門軸在轉動。第一顆頭顱落地時,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和三年前朱雀大街的味道一模一樣,只是這次沒有老和尚擋在身前。
李淳風的桃木劍刺來的瞬間,蕭書生突然明白了。那些年在長安街頭聽的評書里,總有俠客在絕境中頓悟絕世武功,但他此刻只覺得傷口在燃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碎玻璃般的痛感。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活命?”
李淳風的桃木劍卡在他的肋骨間,“太平公主的人已經(jīng)圍了這座山,他們要的是你手里的東西。”
蕭書生的指尖觸到懷中那卷泛黃的紙,那是老和尚臨終前塞給他的,上面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號。沈青璃不知何時爬了過來,血從她嘴角涌出,滴在那卷紙上,竟讓其中一個符號浮現(xiàn)出金色的光暈。
“是龍首原的布防圖?!?/p>
她抓住蕭書生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個瀕死之人,“老和尚用性命換來的,你不能
——”
話音被破空而來的羽箭打斷。蕭書生看著那支箭穿透她的心臟,突然想起那年洛陽城的火把,原來有些火焰熄滅之后,會在人的骨頭里留下永遠的余溫。他的斷劍終于完整了,在月光下映出猙獰的弧度,像是要將整個黑夜劈開。
玄甲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蕭書生卻聽不見。他只看見雪地里綻開的血花,一朵又一朵,像是那年平康坊的燈海。李淳風的桃木劍落在地上,道袍被血浸透,臉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當最后一個玄甲軍倒下時,蕭書生跪在雪地里劇烈地咳嗽。沈青璃的手還攥著他的衣角,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發(fā)現(xiàn)那串紫檀佛珠不知何時散落在雪地里,其中三顆裂開的珠子,正好拼成一個
“生”
字。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蕭書生將半截虎符和布防圖埋在老槐樹下。他用斷劍在樹干上刻下一個
“安”
字,刻到第三筆時,劍身在晨光中突然寸寸斷裂。
遠處傳來隱隱的馬蹄聲,蕭書生撿起一塊尖銳的木片握在手里。雪地上的血跡開始結冰,他想起沈青璃最后看他的眼神,和那年洛陽城頭的女子一模一樣,像是在說:有些債,總要有人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