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隔壁那對情侶砸碎的不止是玻璃杯,更像是砸在我搖搖欲墜的幻覺上。
出租屋里那股子陳年的霉味,混合著廉價酒精和隔夜外賣的餿氣,無孔不入,死死扒在鼻腔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塊濕透的爛抹布。
畢業(yè)典禮上震耳欲聾的掌聲、校長擲地有聲的寄語,被這污濁的空氣濾過一遍,只剩下嗡嗡的空響,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我猛地從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板床上坐起來,劣質(zhì)床墊的彈簧發(fā)出瀕死的呻吟。
陳胖子蜷在對面的行軍床上,鼾聲被濕氣浸得沉重粘稠。
窗外,城中村狹窄的“一線天”剛透出一點慘淡的灰白,幾點稀薄的晨光費力地擠進來,只夠照亮空氣中懸浮的塵埃,像無數(shù)細小的、無望的幽靈在跳舞。
“操!”
喉嚨干得發(fā)痛,昨晚劣質(zhì)二鍋頭燒灼的余威還在食道里翻滾。
我摸到床頭柜上那個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是隔夜的涼白開,仰頭灌下去,冰涼的水帶著一股鐵銹味滑入胃里,稍微壓下了那股翻騰的惡心。
視線落在對面墻上
——幾道暗紅發(fā)褐、歪歪扭扭的刻痕,組成了兩個猙獰的字:
“還錢!”
那是上一個租客,或者上上一個,用指甲或者什么尖銳物絕望刻下的控訴。
昨天搬進來時,這血字就狠狠給了我一記悶棍。
此刻,在這死寂的、充記腐朽氣息的清晨,它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嘲笑著我口袋里那張薄薄的、燙金的、寫著“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的紙。
“林驍,985高材生,優(yōu)秀畢業(yè)生?”
我扯了扯嘴角,一個無聲的、干澀的弧度。
這頭銜在這彌漫著絕望的空氣里,廉價得像地攤上褪色的塑料玩具。
不行。
不能陷在這泥沼里。
我用力甩了甩頭,仿佛要把這彌漫的霉味和那墻上的詛咒甩出去。
昨晚和陳胖子就著幾袋花生米灌下的那點酒精,此刻化作一股近乎病態(tài)的亢奮,在血管里橫沖直撞。
翻身下床,動作太大,行軍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唔……驍哥?”
陳胖子被驚動,迷迷糊糊地嘟囔一聲,翻了個身,肥碩的身軀幾乎要把那狹窄的床鋪壓垮,鼾聲只停頓了一秒,立刻又接續(xù)上,比剛才更響。
我顧不上他。
幾步?jīng)_到那張充當書桌的破舊折疊桌前,拉開抽屜,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用超市塑料袋仔細包好的文件夾。
解開纏繞的塑料袋結,手指甚至帶著點輕微的顫抖。
里面,是一疊打印得整整齊齊、邊緣鋒利的a4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