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們進來,眼皮懶懶地掀了一下,那油滑的目光像刷子一樣,在我洗得發(fā)白、領口都磨出毛邊的舊襯衫上刮了一遍,又落到陳胖子汗津津、漲紅的臉上。
“哦,大學生???看房的?”
他慢悠悠地嘬了口啤酒,泡沫沾在參差的胡茬上,“三樓那間,押一付一,水電另算。先說好,押金不退的啊。”
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
我皺眉,指著陳胖子手里那張廣告單:
“這上面不是寫著押金可退嗎?”
那幾個字現(xiàn)在看起來像拙劣的謊言。
啤酒肚男人嗤笑一聲,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渾濁的眼珠里記是嘲諷。
“哎喲,小兄弟,那是行情好時的老黃歷了!”
他短粗的手指戳了戳桌上一張打印模糊、字跡小得費勁的“管理規(guī)定”,“現(xiàn)在規(guī)矩改了!押金抵最后一個月物業(yè)費、衛(wèi)生費、設備損耗費…懂不懂規(guī)矩?愛租不租,后面排隊的多著呢!”
他揮揮手,像驅(qū)趕蒼蠅,視線又黏回了電視里聒噪的球賽解說。
我和陳胖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相通的無奈和一種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的屈辱。
口袋里那幾張皺巴巴的票子,是陳胖子硬湊出來的生活費和我爸咬牙匯過來的“闖蕩費”,此刻沉甸甸地墜著,提醒我們別無選擇。
空氣里的霉味似乎更濃了,堵在嗓子眼。
“租!”
陳胖子猛地咬了咬牙,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點豁出去的狠勁兒。
他掏出那疊被汗水浸得有點軟的現(xiàn)金,一張張數(shù)過去,動作笨拙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悲壯。
啤酒肚男人這才慢騰騰起身,一串銹跡斑斑的鑰匙在他油膩的手指間叮當作響。
他領著我們爬上昏暗的樓梯。
扶手油膩得粘手,臺階上記是陳年污垢和可疑的深色痕跡,墻角堆著廢棄的家具和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散發(fā)出一股食物腐爛的酸餿味。
每一步踏下去,腳下的木板都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哐當!”
鑰匙在鎖孔里費力地轉(zhuǎn)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門終于被推開。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灰塵、霉菌和某種東西徹底爛透了的陰濕氣味猛地撲出來,像一只腐爛的手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下意識地倒退一步,胃里一陣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