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鍍金文憑的重量（第3頁）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金黃的液l順著嘴角流進(jìn)衣領(lǐng)，“比……比他媽的初戀還難纏！初戀好歹是個人，這玩意兒……這玩意兒就是個吸血鬼！吸骨髓的那種！四年！老子啃了四年饅頭咸菜！就為了……為了這張紙！”

他另一只油膩膩的手胡亂地指向我放在旁邊凳子上的學(xué)位證書筒，“現(xiàn)在好了，紙拿到了，鬼……鬼他媽的還纏著老子呢！利息！天天漲！跟催命符一樣！老子真想……”

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眼神發(fā)直，“真想一把火把它燒了！”

他沉重的腦袋砸在我肩膀上，滾燙的額頭貼著我的脖子，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壓抑的嗚咽，像一塊浸透了水的臟抹布，死死捂在我的心口。

助學(xué)貸款

——這個我和陳胖子心照不宣、日夜懸在頭頂?shù)木奘?，此刻被他血淋淋地吼了出來?/p>

那冰冷的數(shù)字，瞬間壓過了周遭所有的喧囂，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像一條冰冷的鐵鏈，纏繞上來。

就在這時，褲兜里的手機(jī)瘋狂地震動起來，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勁頭。

掏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爸”的名字。

心臟沒來由地一沉。

這個時間點，縣城那邊應(yīng)該早就睡了。

我費力地把陳胖子沉重的腦袋推開一點，對著他醉醺醺、茫然的臉吼了一句：

“胖子，撒手！我接個電話！”

然后捂著另一只耳朵，幾乎是踉蹌著擠出鼎沸的人堆，推開油膩的塑料門簾，一頭扎進(jìn)外面相對安靜些的夜色里。

夏夜的悶熱并未完全散去，但至少空氣流通了些。

“喂？爸？”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信號不太好，滋滋的電流聲里夾雜著父親那熟悉又仿佛蒼老了許多的聲音：

“驍啊……典禮……結(jié)束了吧？順利不？”

“嗯，結(jié)束了，挺順利的。”

我靠著大排檔油膩的磚墻，仰頭看著城市被霓虹映得發(fā)紅的夜空，幾顆暗淡的星星幾乎看不見。

“那就好，那就好……”

父親的聲音頓住了，像卡了殼的磁帶，只剩下那令人心慌的電流滋滋聲。

過了好幾秒，他才又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刻意放輕的、小心翼翼的氣息，像是在躲避什么，“家里……都挺好，你別惦記。就是……就是你媽……”

他又停住了，我?guī)缀跄苈牭剿韲道锲D難的吞咽聲，“前陣子……不是總說沒力氣么？去縣醫(yī)院……查了查……”

我的心猛地揪緊，攥著手機(jī)的手指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

“醫(yī)生……也沒說太明白，開了不少藥……挺貴的……”

父親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記了難以啟齒的窘迫和疲憊，“家里的……那點積蓄……差不多……都墊進(jìn)去了?！?/p>

他長長地、沉重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像破舊的風(fēng)箱在拉扯，“你……你現(xiàn)在也畢業(yè)了，翅膀硬了……爸知道你心氣高，想在大地方闖……爸跟你媽都支持！就是……就是你自已……在外面，要穩(wěn)當(dāng)點……趕緊……趕緊找個營生，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