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不是微笑,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淡淡厭倦的審視。
那眼神掠過臺上慷慨激昂的校長,掠過下面一張張年輕而充記憧憬的臉,最后,似乎不經(jīng)意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目光極快,輕飄飄的,像羽毛掃過,卻帶著一種冰涼的重量。
沒有明顯的敵意,甚至沒有多少情緒,只有一種洞悉了某種可笑規(guī)則的、毫不掩飾的譏誚。
仿佛在說:
“看啊,他們多認真,多天真?!?/p>
我握著畢業(yè)證書的手指猛地收緊,堅硬的棱角更深地陷入掌心。
那“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余音還在耳邊回蕩,此刻卻像隔了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
周慕云嘴角那抹似笑非笑,像一根細小的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了我剛剛還滾燙膨脹的心臟里。
那冰針帶來的不是劇痛,而是一種尖銳的、帶著麻痹感的寒意,瞬間蔓延開來,讓指尖都微微發(fā)涼。
燙金的字在燈下刺眼地閃爍,像無數(shù)只嘲弄的眼睛。
這沉甸甸的“鐵塊”,第一次讓我感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虛幻。
喧囂像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禮堂里那種莊重又略帶壓抑的氛圍。
畢業(yè)典禮的余韻被粗暴地撕碎,扔進了學(xué)校后門這家煙霧繚繞、人聲鼎沸的大排檔里。
“散伙飯”三個字,此刻成了放縱和宣泄的許可證。
巨大的圓桌拼在一起,上面堆記了油膩膩的烤串簽子、翻倒的空啤酒瓶、潑灑出來的花生米和毛豆殼。
空氣渾濁得能擰出油來,劣質(zhì)酒精、濃烈的燒烤油煙、廉價香水、汗臭……
各種氣味瘋狂地攪拌、發(fā)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直接往鼻腔和肺里灌。
“喝!都他媽給老子喝!不醉不是兄弟!”
有人跳到椅子上,舉著酒瓶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嗚嗚嗚……我的青春啊……喂了狗了……”
角落里,一個女生抱著另一個女生哭得稀里嘩啦,眼淚混著眼線糊了一臉。
“拍!快拍!這黑歷史必須給我拍下來!”
閃光燈噼里啪啦地亂閃,記錄下無數(shù)張扭曲的笑臉和醉態(tài)。
我被陳胖子死死箍著脖子,半個身子都壓在他那沉甸甸的、散發(fā)著熱氣和汗味的龐大身軀上。
他另一只手抓著個空了一半的啤酒瓶,瓶口對著我的臉,唾沫星子混著濃烈的酒氣噴了我一臉。
“驍哥!我的親哥!”
他舌頭已經(jīng)大了,聲音帶著哭腔,震得我耳膜嗡嗡響,“你……你是不知道?。∧瞧瀑J款!操!跟個鬼影子似的,甩都甩不掉!陰魂不散??!”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金黃的液l順著嘴角流進衣領(lǐng),“比……比他媽的初戀還難纏!初戀好歹是個人,這玩意兒……這玩意兒就是個吸血鬼!吸骨髓的那種!四年!老子啃了四年饅頭咸菜!就為了……為了這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