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那句“看不見的言語,比看得見的刀子更傷人”,像一塊小小的石頭,丟進了我那早已因為各種光怪陸離的事件而變得不再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那個金毛年輕人,在確認(rèn)自己的喉嚨真的恢復(fù)如初之后,對二叔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改之前那種玩世不恭的“廢青”模樣,恭恭敬敬地,對著二叔鞠了好幾個九十度的躬。
“大師!多謝你!真系多謝你!你簡直就系我嘅再生父母啊!”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從錢包里掏出了所有現(xiàn)金,又從銀行卡里取了錢,湊成了一個厚厚的“利是封”,硬是要塞到二叔手里。
“大師,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大師你有咩需要,只要我刀仔喺度,上刀山落油鍋,絕無二話!”
這一次,二叔倒是沒有像上次在龍叔那里一樣推辭。他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那個紅包的厚度,然后毫不客氣地,就揣進了自己那件破舊夾克的口袋里。
那動作,自然得就像是收回一件本就屬于自己的東西。
年輕人見他收了錢,更是千恩萬謝,一副了卻了心頭大患的樣子,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等等。”二叔卻突然叫住了他。
年輕人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大師,仲有咩吩咐???”
二叔沒有立刻說話,他走到那個年輕人面前,伸出手,輕輕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他才緩緩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口古鐘,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頭,悠悠地敲響。
“靚仔,”他看著年輕人,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戲謔,反而帶著一種極其罕見的、如同長輩教誨晚輩般的嚴(yán)肅,“你喉嚨里嗰啲螞蟻,雖然系冇咗。但系你惹上嘅因果,仲喺度?!?/p>
“因果?”年輕人顯然沒聽懂。
我也有點糊涂了。事情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怎么又扯上因果了?
二叔看著我們兩個一臉懵逼的樣子,嘆了口氣,像個不耐煩的教書先生,開始了他的“課后輔導(dǎo)”。
“你哋系唔系覺得,呢個網(wǎng)絡(luò)世界,系虛擬嘅,大家隔住個on(屏幕),講咩都唔使負(fù)責(zé)任?。俊彼钢桥_還在亮著屏幕的筆記本電腦,“你哋錯了?!?/p>
“網(wǎng)絡(luò)雖然系虛擬嘅,但坐喺電腦后面嘅,系活生生嘅人。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會有喜怒哀樂,更加會有……怨念?!?/p>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人同人之間嘅怨念,系呢個世界上最真實、也最直接嘅力量之一。佢唔會因為隔住條網(wǎng)線而減弱,反而會因為虛擬世界嘅匿名性,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更加惡毒?!?/p>
“今日,你喺論壇上同人吵架,對方道行淺,只識得用呢種最低級嘅‘口舌咒’來搞你。你運氣好,穩(wěn)到我哋,可以幫你解咗佢?!?/p>
“咁聽日呢?后日呢?”他的聲音,像是冰冷的鐵錘,一下下地敲打在那個年輕人的心上,“如果你再惹到個道行高深啲嘅,人哋唔再用螞蟻,改用蜈蚣、蝎子,甚至系更陰毒嘅嘢,到時候,你就唔系失聲咁簡單啦??赡苓B條命都冇埋!”
年輕人被二叔這番話說得臉色煞白,渾身都在微微地顫抖。
“那……那大師,我……我該怎么辦?。俊彼麕е耷?,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二叔,“我以后唔再上網(wǎng)鬧人啦!我將個賬號注銷咗佢得唔得?。俊?/p>
“斬腳趾避沙蟲,有鬼用咩?”二叔不屑地撇了撇嘴,“因果已經(jīng)結(jié)下,你想當(dāng)冇事發(fā)生過?天底下邊有咁著數(shù)嘅事???”
“真正嘅化解之道,”二叔指著那個游戲論壇的界面,一字一頓地說,“唔系破除咒術(shù),亦都唔系逃避?!?/p>
“而系返去。返去嗰個論壇,用你嘅真名,為你之前講過嘅嗰啲過激嘅、傷人嘅言論,向嗰個人,真誠咁,道個歉?!?/p>
“道歉?”年輕人愣住了,他顯然沒想到,二叔給出的“終極解法”,竟然會是這么……樸實無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