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焰火,如同初春冰面裂開的第一道溫柔的縫隙,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融洽,直至上元節(jié)前一日,越瑾未出府門一步,晏保寧偶爾出門去瞧瞧孩子們,還能帶回阿嬤做的吃食分給大家向明接過青枝送來的雪梨湯,放在越瑾手邊,這么多年難得一見越瑾休息如此長的時間,向明也沉浸在這樣喧鬧鮮活的新春里,晏姑娘好像有種魔力,將府中每個人賦予新鮮的活力,他第一次感受到放下戒備,所有人和樂融融的愉悅“越久岐傳信,今夜城內(nèi)外里應外合,將盤踞在周圍的‘胡人’趕回曳城”越瑾點燃燭臺,將信燒成灰燼他從未質疑過他家殿下所做的決定,但不免擔心道“主子,真的要越過高義,還有若是解開封城令,找到那人更是大海撈針”“該查的地方都已查遍,那么她只能在曳城,封城令不解,上元燈節(jié)便辦不成了”他還有很長時間找到被他母后秘密送出宮的乳母,一個唯一知道事件始末的人向明不解,殿下當初不惜父子決裂也要盡快到潔洲找到那人,甚至采用最激進的辦法讓三城封閉,如今知道人在曳城,卻突然有耐心了起來“是,殿下今夜要親自帶兵嗎”越瑾發(fā)現(xiàn)向明最近優(yōu)柔寡斷的厲害,沉聲道“我不去,越久岐難道會聽你的調(diào)遣”也對,不再讓越瑾懷疑他的能力,快速退下準備今夜發(fā)起的總攻月黑風高之夜,曳城周圍盤踞的‘胡人’正在酣睡,沒有號角長鳴,不曾擂鼓聚將,萬千火箭劃破長空,一聲聲嘶鳴響徹云霄,當曳城守將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勁出城查探之時,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喉嚨便被箭矢穿破“小子,這么久不見,你這招這招夠狠”越久岐用肩膀重重碰了碰越瑾的鎧甲,眼底的驕傲毫不避諱偷襲的士兵皆穿著曳城守軍的服飾,天亮之后,這場廝殺與朝廷的軍隊沒有絲毫關系,西北王拿不到一絲把柄,越久岐摔天師駐扎云城,這個啞巴虧他只能生吞,否則就是在告訴天下人這些燒殺搶掠的‘胡人’是他林槐寅的狼子野心馬兒為血腥的殘忍而躁動,越瑾拉緊韁繩,掌心覆在馬頸似在安撫“表兄蟄伏多年,怎么突然答應來了云城”當年武帝奪嫡之爭,都城里多少皇親國戚都折進這場風波,鎮(zhèn)國公危難之際奉命北伐,國公父兄三人以命止戈,守得祈朝平穩(wěn)過度這場危機,沒有人想到當年一心做純臣的鎮(zhèn)國公早就站隊武帝,奉命北伐奉的,也是當初還是不起眼皇子武帝的命越久岐在此之前與越瑾一同長大,只是鎮(zhèn)國公一家只忠于天子,不會參與新一輪的奪嫡,自先皇后去后,即使與表弟年少情誼再過深厚,他也不能帶著鎮(zhèn)國公全家上下去賭爽朗的笑聲在空曠的場地回響“總不能看著你在這窮山惡水處蹉跎下去,我若不來,難道你要在這十年二十年,躲開各家眼線,練出自己的軍隊,別說攻回都城,只怕到時候你練的兵都成了林槐寅的刀下亡魂”“我何時說過要攻回都城”兩人似乎都不曾在意談論的言語多么大逆不道“皇后從小教你治國之策,馭臣之術,你自小也不會辜負她的期待,我來云城多日,你將潔洲城防營的人全部換成布衣出生,又繞開高義眼線,招募兵士,你別告訴我你只求自?!痹骄冕毤毚蛄恐@許久不見的表弟,早就沒了當初跟在他屁股后面時的天真爛漫,自云城寄給他的信大多沒有回文,也就初七收到一封回信,借他一用,也不告訴他為何越瑾不語,冷眼瞧著血流成河“今夜多謝表兄,明日會有人來商量重開互市,我先回去了”“哎,等等,當日陛下賜婚時我就在你那新婦身旁,你那新婦如何,可給你委屈受”一把拉住越瑾的胳膊,越久岐關切地問詢,晏崢有多不情愿將女兒嫁給他表弟,都城上下無人不知,他一個人在這貧寒之地,晏崢想給他使絆子哪里都行武將的腦袋你永遠不知道能想些什么,越瑾聽他說著委屈二字,這話應當是晏保寧娘家人問她的話才對“我們很好”不知如何回應這份闊別已久的熱情“很好就該讓我喝一杯你們的喜酒,快快打馬回府,你一個人出來這么久,新婦是要擔心的”說罷,焦急地推著越瑾的后背越瑾眸色微動,唇角掛著溫潤的笑意,手腕將韁繩轉了個方向,不著痕跡地逃出越久岐的掌控“表兄,她平日睡得很早,此時回去討喜酒只怕更讓她擔心”這個時辰去,越久岐想來也是“那就等我將營隊整頓完畢再去潔洲找你”,越瑾提到新婦時眼底的柔情做不得假,這場婚事陛下也不算做錯了媒“天亮讓高義的人察覺便要壞事,表兄即刻回云城吧”越瑾拱手提醒,沒有調(diào)動城防營的人手辦成此事算是意外之喜,剩下收尾工作越久岐也不便在場越久岐調(diào)轉馬頭,披著滿身月光瀟灑離去,向明從暗處前來稟報“主子,帶來暗衛(wèi)共計十二人,除主子身邊留下三人,其余已全部潛入曳城”他的目光停在遠處未熄的烽煙上,如同欣賞一片水墨丹青,薄唇輕啟“回去吧”在漫天火光里,比中原人面貌更為立體深邃的‘胡人’尸體層層堆砌,未冷的刀鋒還殘存著血的溫度,天光明起時,只會留下一地狼藉踏入府門的一刻,無甚波瀾的心沒來由的躁動起來,越瑾直直朝后院柴房而去一盆水在寒夜冰涼刺骨,死士被反綁丟在柴房一角,吃喝拉撒都在這角落里解決,沒有人對他施以酷刑,抓他來的人好像忘了他的存在,唯一能證明他還有用的就是每日日落時的一碗白粥向明也不知為何殿下情緒格外不對勁,看著蜷縮在角落胡里拉茬的人,替他揪心“殺了我,我什么也不會說的”這是所有死士被抓時都會說得話越瑾斜倚在梨花木椅上,長睫垂在下瞼,眼神半瞇,像夜貓抓住了耗子卻不急著吃掉,反而享受著撕碎忠義的過程匕首沿著骨頭一路向下劃落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死士緊咬牙關,手中捏著的干柴早已被揉成粉末“姜家私設死牢里,這般溫柔的刀法也不多見,你該慶幸我的仁慈”滋啦聲在小腿腳腕處停了下來,越瑾不慌不忙擦拭沾滿血跡的匕刃“這刀是你傷我的代價”越瑾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今日心情不錯,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都城中有一位大人物,他每年都要從各地尋找有練武天賦的孩童,而這些孩童們都有同一個特點,生活的不夠凄慘,不足以為他死心塌地”“怎么讓這些孩子從小成為忠心耿耿的死士”“很簡單,讓他身邊至親至愛通通慘死,反正總有萬千理由要了他們的命,而他會成為這些孩子新的父親,如同神兵天降的父親”越瑾平靜的聲音在他心中狠狠擲下一顆石子“姜家的死士即使被抓,也不會泄露半點秘密,他們?yōu)檫€恩而生,為還恩而死,你也是其中一個”將匕首丟在死士腳邊,向明替他解開身后緊綁的麻繩,抽去麻繩的人也像被抽去精髓,癱軟在地,腦海里不知閃過的是誰的身影,嗚咽出聲向明拉著他xiong前衣領,傾身向前“你的妹妹當初已經(jīng)逃出魔窟,殺她的人是當初教你習武的人”死士整個人如同雷擊般重重砸落在地,回憶在他腦海里翻涌,他和妹妹相依為命,從小妹妹幫別人跑腿賺些銀兩,他在武館當人肉沙包換吃食,這樣日復一日熬著長大后來武館師傅說他天賦異稟,是塊習武的好料子,愿意收他為關門弟子,妹妹高興極了,收下鎮(zhèn)上一書生的聘禮成婚,他以為此后他與妹妹都能過上好日子直到有一日妹妹回家,他發(fā)現(xiàn)她不經(jīng)意撩起的衣袖下滿是傷痕,逼問之下妹妹才告知,那畜牲人面獸心,妹妹早已不堪重負,他下定決心帶她逃離苦海,師傅恰巧告訴他有人請他去都城當侍衛(wèi),就在歡天喜地準備去都城時,趁他不在家,妹妹死在那個畜牲手下他殺紅了眼,武館師傅待他如子,求都城那位大人物保他一命,又幫身無分文的他厚葬妹妹,自此他發(fā)誓,誓死效忠姜家,可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喉嚨苦澀的發(fā)出聲音“為什么”明明這個人已經(jīng)知道是誰要他的命,只需要給自己一個痛快就好,為什么臨了要告知真相又將匕首踢給他更近些,仍是那平靜如深潭的嗓音,在他心口扎下更狠的刺“給你個痛快,我會把你的尸體送回都城,送還你們的父親”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死士,□□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歇斯底里地朝椅子上的人怒吼“你敢如此,我便化作陰曹厲鬼,日日入夢,讓你不得安枕”流著姜家血的,果然都是惡魔“想報仇,知道真相的你敢去手刃那個養(yǎng)你的父親嘛”越瑾的眼神如同一片落葉,輕飄飄的直視著他的眼睛“若你告訴我的故事是假的,帶毒的刀一定會在我死之前先穿過你的xiong膛”死,太便宜自己了,仇人尚未去西天,他沒有臉面去面對泉下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