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保寧的回信在路途顛簸了半月終于送到都城各家手上坐在養(yǎng)玉齋上首的越嫣神色淡漠,挑起一簇奄奄一息的燭火,將帶著西北風沙的信件化為灰燼“公主”身旁的從侍趕忙低下頭,低低喚她一聲她微微抬眸,四五個從侍驚得跪倒一片,絲毫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向陽呢”水蔥似的指甲刮過木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抬手對著噼啪作響的燭火,越嫣細細端詳已經(jīng)斷掉半截的甲蓋都不敢說話,貼身女婢只好顫顫巍巍開口道“回公主,沈公子前些日子將他叫走,聽說已經(jīng)送進御林軍新兵營了”“哦看來是兄長的意思”越嫣又恢復到平日里溫順乖巧的模樣,似乎剛剛流露的狠戾只是眾人的錯覺,可幽冷的聲音還是令跪伏在地的人們后頸升涼“既是嫂嫂回信,之后不必派人日日去瞧”“是”“派人去找向陽,向明的信怎么還沒送到”收到信的晏家眾人圍坐在一起,面上神情沉重,晏保寧的信洋洋灑灑十幾頁,從各方面分析時局,最后直白提出晏家要和越瑾同一戰(zhàn)線,劍指儲君之位“保寧這是要我們和五皇子綁定啊,上次來信我只當她說笑,不過,至少說明她在那邊沒受委屈”晏崢走到窗邊背手,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在外人眼里,我們怎么做也無甚差別,伴君多年,陛下的心思多少能猜到一些,女兒既然決定好了,我們?nèi)χС志褪恰奔驹屏_贊同道“畏首畏尾也不是辦法,就按保寧所想去做,橫豎不過成敗,世道如此,我們別無他法”晏家必須行動起來了,朝堂的攻勢不減反增,陛下越來越倚重越環(huán),越珀,門下不少人權(quán)衡利弊,也逐漸與他劃清界限,晏崢何嘗不清楚這是陛下在逼他做決定,可千不該萬不該將保寧也扯入這趟渾水“年前陛下下令讓戶部接管姜家在西北三城的生意,我挑了幾人過去,你將這些人的姓名底細給保寧寄去,提醒她姜家不會輕易拱手相讓,讓她多加小心”晏懷竹點頭,他更是頭疼的緊,最近幾日被陶辰攪鬧心緒繁雜,加之他隱瞞了在安寧縣的發(fā)現(xiàn),晏保寧寫信必須要他告知隱情,將她拉入皇室秘辛,也不知是對是錯“懷竹,懷竹,這孩子,怎么跑神了,可是這幾日累到了”他眼神躲閃,避開季云羅的關(guān)心“是陶辰說她年前送去西北給阿姐的信件好像沒被收到,讓我再傳信時帶上她的”“陶姑娘和保寧是好友,這等小事,你猶豫個什么勁兒”季云羅掩笑,她如何看不出兒子和陶姑娘只怕是有情,她也打心眼里喜歡那個孩子“恩,阿娘,那我先下去了”“去吧,過幾日我下拜帖邀陶姑娘來瞧瞧我”剛跨出門檻的晏懷竹腳下趔趄,差點拐了腳踝,含糊應好晏保寧不知道他的阿弟短短幾月就快要把她的好友拐回家中,這邊正打著八段錦強身健體越瑾等到最后一位疫癥病患痊愈,以雷霆手段重新肅清各職官員,最近府門蹲守她想要送禮的人不少,只好給學生放了假,等避開這段時間再復課不遲“動作精進了不少,再調(diào)整呼吸”散衙回來的縣令大人一進門就開始指導她的動作“好的,師傅”“我知道了,師傅”晏保寧假笑“累了便休息喝口水吧”越瑾撈起茶盞倒?jié)M,將水遞到她面前,晏保寧立馬收了馬步,一屁股坐到藤條編的搖椅上“表兄要來家中道我們新婚之喜”越瑾冷不丁的一句“咳咳咳”晏保寧一邊嗆咳,一邊想起他那表兄,如果沒記錯是和她當日被賜婚一道封了撫遠將軍的鎮(zhèn)國公長孫“當日秋狝,他得了魁首,不但有金雕弓,還被封了將軍,唉”晏保寧心里酸溜溜的,除去緣由,她還救了陛下寶貝女兒,真是同景不同命越瑾來了興致,當日火燒胡人軍營時,聽越久岐的口氣便是見過晏保寧,他如今倒是十分好奇兩人有何交集“陛下組織秋狝,不巧,我那日在場”晏保寧偏頭看向他,想起陶辰告訴她往年拿頭籌的都是越瑾“早些年我也應該去的,白白錯過那么多次你上去領(lǐng)金雕弓的場景”越瑾不語,他不曾得到過她口中的金雕弓,不過也沒什么,順勢也躺在她身邊的搖椅上,晃晃悠悠讓人松筋軟骨“你既然都當了我的師傅,改天也教教我箭術(shù)好了”午后的日光灑在身上,晏保寧舒服地闔上眼睛,兩人像認識多年的老友般,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聽說你有一年遇見一頭野熊一劍封喉,我也不曾見到,可惜可惜”“為何從不去秋狝”若是能早點遇見晏保寧,應當十分有趣“我箭術(shù)不好,喜歡待在家里,秋狝太累太辛苦了”身旁發(fā)出低低的悶笑聲“你說,他來時我該稱呼人家為撫遠將軍,還是喊表兄”“隨你”“叫將軍有些生疏,喊表兄,你和他關(guān)系如何”晏保寧思索半天,他們關(guān)系應當不錯,不然越瑾去云城干嘛越瑾聲音慵懶“那你如何稱呼我”晏保寧不解“越瑾不然呢”“表兄是來賀我們新婚,不過遲了半年罷了”“也對,我們是假夫妻這種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就稱呼你為夫君”晏保寧雞皮疙瘩掉一地,自己立馬否決“不行,我叫不,讓我想想”“保寧”“阿瑾”兩人異口同聲,又雙雙不再多言,像是醉倒在日光下,快速進入甜膩的夢鄉(xiāng),各自紅了耳尖第二日一早一陣嘈雜地忙亂聲驚起樹上還在打盹的麻雀,越久岐大步跨入院子,晏保寧早已收拾妥當,準備引他往前廳去越久岐將不大的院落很快盡收眼底,麻雀在檐叫啁啾,甚至不怕人地在院中青磚上啄食,比起越瑾在都城的宮殿,這區(qū)區(qū)方寸之地,卻有煙火可親“當日陛下賜婚,不想再賀你們新婚之喜已遲了半載有余,外頭是給你們的賀禮,我讓人抬進來,到時候勞弟妹清點入庫”這么直白的送禮,晏保寧嘴角端方的笑硬生生變成溫和的笑“有勞表兄破費”越久岐放下茶盞道“之前總怕這小子將來娶不到妻,知道來西北前,我便將賀禮準備好提前運了過來,里頭有一對羊脂玉,成色極好,是當初姑母給我的”他口中的姑母是姜皇后,晏保寧眼神瞥過身旁越瑾,他低垂著腦袋,神色并沒有異常,很好,這倆人關(guān)系是真的好,不是假的“多謝表兄”她借著寬大的袖袍用食指戳了戳越瑾,畢竟她也不知拿什么當話題合適越瑾將她作亂的手指摁了回去,握成拳,放在手邊,任晏保寧快石化在旁,笑著說“表兄來時去查看過那片地,如何”“開闊,隱于深山,的確是塊練兵的好地方,不日便可安營,高義那邊,你打算何時處置”什么地什么練兵晏保寧一點點恢復知覺,怎么他們話題轉(zhuǎn)變?nèi)绱酥煸借坪踔狸瘫帉⒆约簭氖^了剝了出來,并未先回越久岐的話,低聲向晏保寧解釋“囤兵練兵要尋一處好地方,我摔人去封疫水所在山洞時發(fā)現(xiàn),那些病患采碎石的地方是一處絕佳位置,將崩塌的碎石清理后地勢開闊,又位于深山常人難尋,到時候找個理由將方圓幾十里封掉,也不會影響百姓正常討生活”晏保寧不得不相信禍兮福所至,福兮禍所依“這不得不相信,老天也在相助你啊,越瑾,你說,你算不算天命之人”腦海閃過昨日兩人對稱呼的認同,她趕忙道“是吧,夫君,咳咳咳咳”掩著帕子,晏保寧咳地上氣不接下氣,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越瑾含笑替她拍著背順氣,解釋道“阿寧她風寒剛好,表兄莫怪”晏保寧咳地更厲害了越久岐多少知道潔洲突發(fā)瘟疫的事兒,本就對晏保寧印象不錯,此刻更是年紀輕輕眼神里就帶了慈祥“無妨,風寒雖小,還是要好好將養(yǎng),別留下了病根,高義的事你自己有分寸就行,我不便多留,之后信鴿聯(lián)系”夫婦起身送別,因著咳嗽,晏保寧頭連著脖頸,白皙的皮膚透著粉紅,越瑾雙眼含笑在府門外目送越久岐“阿寧去看看表兄送的賀禮吧”這廝絕對是故意的,晏保寧生氣道“阿寧聽著太奇怪了,人都走了你快點出戲”站在院子里清點幾個大箱子,越久岐出手未免太闊綽了些“百年野山參,夜光杯煙羅紗他都從都城帶了過來”“恩”“到時候又要運回都城,也是個大工程”晏保寧心想,加上越瑾和她的大箱子,庫房也要重新規(guī)劃一下布局“待到這里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那陛下就該擔心,除了西北王林槐寅,又要多出一個潔洲王”“保寧”越瑾突然喚她晏保寧轉(zhuǎn)身,眼神問詢“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