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危（第1頁）

等她從廟里出來，天色早已暗沉，一個人騎馬還是怕黑得緊，只好不敢回頭一直向前奔馳“姑娘，向生等你許久了”青枝伸手去扶踏馬歸來的晏保寧“讓他來書房見我”這是晏保寧第一次踏入越瑾的書房，非常之時行非常之舉，她不好在西廂房來回接待回稟之人，等越瑾回來再做解釋罷“小草呢，送回家了”見他身邊沒了小蘿卜頭，眉心微蹙“城中戒嚴，小姑娘擔心家中老人，嚷嚷著要回去”“送回家就行，你細說今日打探情況”晏保寧繃緊的弦暫時松了半分，頭撐在紫榆木的書案上，瞇著發(fā)酸的眼睛“姑娘本是讓我隨那小女孩去找郎中領往學堂，然其余二人剛從曳城歸來，對潔洲不甚熟悉，怕耽誤時間誤了姑娘大事，我只好先去城中打探，讓他們二人一個去縣衙探查高知府有何動作，一個跟著里正確定疫病是否為真”“怎么不說了”她倏然睜眼，抬頭看向突然頓住的向生“我……以為姑娘睡著了”晏保寧輕笑“你說便是，我仔細聽著呢”“是”“據(jù)我們查探，疫癥的確是真，但城中百姓目前并未有驚慌，大多人并不知道發(fā)了疫癥，官府在未時左右宣布戒嚴，讓百姓盡快歸家，跟著里正的暗衛(wèi)報，也是在那時里正帶了衙役開始忙碌起來，只是不知道具體忙些什么，至于高義，他剛剛出城，上了去云城的官道”揉了揉太陽穴，晏保寧抻了抻手臂“做得很好，這幾日只怕還要讓你們辛苦，你就跟在我身邊，等用過飯后隨我去找里正”“還有等辦完這些事后再去尋郎中，那小女孩口中的爺爺藥房倒是在，人卻不知去了哪里，夜深再尋郎中怕引起懷疑，只好作罷，屬下辦事不利，請姑娘責罰”晏保寧囑托他的事沒能辦成，心里惴惴不安，以往在姜家辦事，一旦不利，自斷一臂復命，他想著晏姑娘懲罰，還是能受的住“害，這有什么，你隨機應變，當褒獎，為何要罰”拱拳的少年抬起頭時眼睛晶亮亮的，在這府上做暗衛(wèi)待遇當真不錯晏保寧對著門外喚青枝進來“等會兒我走后，若有人拿著我的玉佩來領東西，你登記之后盡可能給他，若不夠，合計成銀兩讓他速速去城中采購”廚娘早早備好了飯，要打一場持久戰(zhàn)，她還是盡可能多吃，用完膳換了一身利落的衣服，立刻出發(fā)前往里正新建的安置點令她送了一口氣的便是，連著巡視三個安置點，里頭病患不過幾人，都是與廟中安置癥狀最早也最重幾位有過接觸的，這點至少說明疫病還沒有大規(guī)模傳染開來雖說如此，晏保寧心頭也有疑惑，十幾人感染，一傳十，十傳百，按郎中說法這些人病情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些晚了，這個病患量不合常理到了最后一個安置點，里正恰巧也在此處，他上下打量著身穿青黛色窄袖騎裝的女子，同色面巾遮掩只剩下一雙靈動的眼睛露在外面，他以為是哪個病患的家屬，安撫道“這位姑娘稍等，我巡查完再隨你去家中接病患來此”她很慶幸城中還有這般盡職盡責的百姓官，眼睛不自覺彎了起來，聲音也帶著敬佩“大人辛苦，我乃縣令之妻，幾日前他不慎感了風寒，這幾日又有加重實在無法起身應對，但城中突發(fā)疫癥，只好全權交由我處置，我此來也是瞧瞧城中各處安置點的情況如何”說明來意，里正起先有些驚訝，后又趨于平靜，他心中了然，難怪今早求見縣令都不曾見到，人命關天，只好求去高知府那里，大約酉時又有衙役來傳達縣令處置，讓他在城中巡查設安置點不管怎樣，只要能救人，他才不管是誰下的命令，對著晏保寧拱禮道“夫人處置得當，現(xiàn)下卑職已在城中四個方位各自設置安置點，沿街宣告一旦有人不適，立即前往最近安置點接受隔離診治，虛瞞不報者，國法處置”晏保寧點頭，看著他官袍袖口出沾了泥土，布鞋早已不堪入目，大約是幫病患抬了木擔，兩肩繩草摩擦和衣料混在一起，神情也滿是疲憊“我來時已巡查過其余三處，病患不多，且有衙役煎藥照顧，潔洲百姓有大人這等為民著想的好官，是?！彼崧暤馈胺乐估镉屑卑Y，還得勞大人守著，我會命人送些吃食過來”兩人坐在院中石凳，開春的晚風雖冷但不凌冽，晏保寧繼續(xù)問道“城中藥鋪藥材所存多少，大人可知”里正思索片刻，緩緩道“潔洲城內(nèi)算上大大小小的藥鋪不過十余間，夫人命人送來抗疫的藥方治的是痢疾，那郎中開方也考慮到藥材昂貴以及能否集齊的問題，像馬齒莧，黃芪等藥材我已經(jīng)派人采購足夠這些病患使用“只是三日封禁，艾葉，大蒜等物要官府分發(fā)全城，用量極大，還需要些時日”他想到何處便同她回稟至何處，細細聽來，按照她匆忙下令，能短短半日安排的井井有條，晏保寧十分欣賞他的執(zhí)行力以及統(tǒng)籌安排能力“但凡有任何為難之處，隨時來府上回稟，我會竭盡所能為百姓提供庇護，疫癥還是要弄清源頭才行，不然一頭霧水治標不治本，明日我去月神廟中瞧瞧有沒有最先發(fā)病的病患清醒，細細查問一番，在此之前我們都不可掉以輕心”夜深風大，院里的枯葉被風卷起打旋，晏保寧起身告辭，上馬前她忽然駐足“以大人之能，該入州府為官，里正一職，實在屈才”古人有云，四十不惑，陳正年輕時摸爬滾打多年，也曾一路青云，不想一朝得罪上官被貶來潔洲做了小小里正，早些年也是心中滿腔憤恨，懷才不遇，但也是最近幾年陡然開朗，為官為民，但求無悔他笑著搖頭，只拱手送別這位夫人，聽說她是都城里文官之首的女兒，女子又如何這些應對之策還不是出自女子之手，那風寒小兒得好好謝謝他這夫人向生在馬背提著風燈前頭引路，晏保寧跟在他馬后慢慢晃悠回府，事情沒有變糟，老天還是眷顧她的，只盼明日能問出疫癥緣由來，長時間吹風，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頭一枕便昏睡了過去，沒入莊周夢境，就被青枝晃醒“姑娘，醒醒，你發(fā)熱了”晏保寧睜開迷蒙的眼睛，聲音帶著啞意道“怎么了”青枝忙不迭地給她披上一件外衣“姑娘，你都熱得快成一個火球了，我去請郎中來看看”一把拉住青枝，晏保寧將手背貼在額頭，是有些燙，應該是昨晚在院里吹風傷到了，府了常備風寒藥物，煎服幾副應該就沒事了“常年跟著越瑾的郎中不是常備著風寒藥在府中，幫我煎一副就行”她掀開被子，隨便倒拾了些脂粉，臉頰燙燙的，被脂粉一遮，反而看起來氣色不錯又帶著向生往月神廟去了一趟，里頭的病患狀況還是不太清醒，問不出什么東西，城中安置點她十分放心，偶爾新增幾例病患，里正能應付的過來，晏保寧回府核查賬目，派人出城采購，細化防治措施也用了一日不知是不是早晨服下的藥放了太久的緣故，傍晚她的頭更沉，腳步也虛浮起來，想著軟榻休息一陣，結果便不省人事，嚇得府里的人趕忙將封禁在家的郎中從被窩里拉出來替她看病“夫人受了風寒，服藥不夠及時，所以高熱不斷，按此方一日三次煎服，多注意休息即可”郎中摸了一把頭上不存在的汗，縣令家里的人一個一個死死盯住，壓力很大啊“還好還好，不是疫癥”廚娘摸著心口，長舒一口氣，終于放心去給晏保寧煎藥站著的幾人也面色緩和，若是晏保寧再病倒，怎么回來給大人交代看著陷入熟睡的晏保寧，青枝問道“郎中要不再瞧瞧，我家姑娘何時能醒來”“這”郎中自然不知晏保寧疲勞加上吹風才病倒，只當她身子本來就虛，所以小小風寒能如此嚴重“送郎中回去吧，夫人城中事務安排也差不多，這兩日實在辛苦，有什么我們先擔著就是”向生站在床幔外聲音淡淡青枝心疼地握著晏保寧的手腕，又是教書，又是應對瘟疫，兩日人就病成這樣，她也贊同向生說得，讓姑娘好好睡一覺“我們出去吧”替晏保寧掖好被角，眾人退了出去晏保寧能聽到一堆人嘰嘰喳喳在耳邊，想說話卻一點力氣也沒有，一重一重的夢境襲來，從宮宴，秋狝，到這次的疫癥，好像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她好累好累好不容易結束又掉進下一重夢境，越瑾來家里提親，她高興地讓阿爹答應，之后十里紅妝，越瑾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等掀開蓋頭時，她使勁告訴自己生病了也不能做如此離譜的夢，狠狠咬了一口舌頭，夢境破碎，她猛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