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廟坐落在城北一處地勢較高的土坡上,高義也的確沒有騙她,還未到廟門外便見有官兵帶著方巾駐守一路疾馳,發(fā)髻松散開來,晏保寧取下玉簪,快速在腦后挽了一個結(jié)實的單髻“何人擅闖”看守的衙役阻攔“奉越縣令之命,前來查看,還不讓開”她聲音冷冽“可有憑證”晏保寧解下腰間玉佩,這是她用來配衣裳的,剛好最近穿得大多是素色衣裳,配的玉飾男女通用兩個衙役面露遲疑,晏保寧厲聲“潔洲城的工匠可打造不了如此精湛玉佩,越縣令隨身攜帶多年,你們平日難道不曾見過”他們連越瑾都沒見過幾面,更何況打量身上的掛飾,不過瞧著這玉佩甚是華貴,姑且相信她一回“得罪,里頭都是病患,姑娘將方巾系上”一衙役從袖口扯出一條布巾,晏保接過帶上“看著你挺機靈,和我說說這些病患具體情況”隨手指了他們當(dāng)中一個當(dāng)解說員那衙役撓撓頭“姑娘,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們也來不久,知府大人下令守著這些人,不準(zhǔn)他們混到正常百姓中去,其余也沒什么了”晏保寧帶了怒意,這突發(fā)的疫癥做不得假,但只將人關(guān)起來有什么用,郎中也不曾請到一個,深吸一口氣,晏保寧推門而入外頭看這月神廟的確不大,但里頭的空間倒是被他們?nèi)坷茫鍌€床鋪整齊鋪列在地上,只堪堪留下一條極窄的走道“算上你,廟周圍共有幾人”“四人”晏保寧怒極反笑,她很難相信這是高知府半日的作為“等會高知府也會來,節(jié)省時間,你先去城中請幾位郎中來,提醒他們做好防護,若他們不肯,威逼利誘總會吧”衙役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這疫病是極為兇險的,只是位卑官小,只能聽從吩咐,如今有人要治他們,打心眼里高興,提步就要沖出去“回來,聽我說完”晏保寧急忙喝住“這些人中你可有認(rèn)識的”潔洲城不大,不算熟識也能混個面熟衙役細(xì)細(xì)打量,手指點出幾位,又道:“我只知道他們是哪家的,別的也不清楚”“足夠了,你將他們家人同郎中一起帶來,開方用藥也要對癥,這些人起病急,向郎中描述他們起病之癥,也能更好判斷些”“是”這頭安排完,腳邊窸窸窣窣發(fā)出微弱聲音,病患一個個口唇起皮,聲音氣若游絲,蹲近些細(xì)細(xì)傾聽“水,我要喝水”將外頭三人喚進來,晏保寧發(fā)問“附近可有水源”剛剛給她面巾的衙役道“姑娘,月神廟后引了山間清泉,不少求子的香客專為此而來”“好,你們找些器皿盛些水來”晏保寧扶起其中一位病患,讓他能夠順氣,繼續(xù)安排道“盛水之后,我們一人負(fù)責(zé)三四人,記住,不可直接將水灌入他們最嘴中,將你們手頭多余面巾沾shi,一點點擠出沿嘴角潤shi他們口唇即可”雖不解她的用意,眾人還是照做,至于為何,晏保寧閱書雜且多,她曾在一本書中看到,走方郎中遇到逃荒難民討水喝暈倒在地,為了防止這些脫力的攝入過多水反而加重病情,最好便是用棉人棒吸一點水緩緩?fù)吭谧齑脚P倒的病患多數(shù)已經(jīng)脫力,還有些嚷嚷著肚子難受,她也找不到應(yīng)對之策,只能等郎中來之前緩解些痛楚脫力之人極重,人手不夠,照顧起來很是費力,不過一會,她的里衣shi了個徹底,來來回回忙碌了大半時辰,聽到廟門外有馬車吱嘎聲,高義姍姍來遲“怎么能讓殿下干這般苦活”他一把上前扶過晏保寧手頭的病患“諸位受苦了,是我來遲了,你們放心,本府定會請郎中來將你們醫(yī)好”一邊說著一邊將木碗中的水朝病患嘴邊灌去,晏保寧急忙制止“知府大人,還是我來吧,您這一碗下去,他的小命也要去半條”衙役憋笑,他們學(xué)著晏保寧的樣子給病患喂水,雖然費時麻煩,但也見了成效,病患不再嚷嚷口渴,嘴皮發(fā)干也有明顯好轉(zhuǎn),人心都是肉長的,知府一來咋咋呼呼一副關(guān)心民生疾苦的樣子,虛偽至極高義面上掛不住,如此不給他面子,但又礙著她多重身份不好發(fā)火,只好對著跟著他的衙役吼道“一個一個跟著我多年,都是吃干飯的不成,去請郎中啊”放下手中木碗,將患者頭輕輕放下,晏保寧目光炯炯地看著高義,頗為無奈“大人莫急,我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郎中,如今最為要緊之事是排查城中是否還有未上報病例,發(fā)出告示,令城中百姓非必要莫串門,早些歸家防疫”“這廟太小,容不下太多病患,再多出一兩例病患就無法容納,大人也該讓里正在城中多處設(shè)置通報點,并騰出幾處安置屋舍,一旦有人不適,迅速前往通報點上報隔離開來”高義眼神閃爍,這是在教他做事不成,干咳兩下,他道“殿下所言極是,只是……”人命關(guān)天,她實在沒空和他東拉西扯,直接朝著他剛剛發(fā)火的衙役吩咐“你們沒聽到知府大人都說好,快去找里正,今夜之前必須將我所說辦妥”“屬下遵命”這次他們反應(yīng)迅速,沒等到知府大人發(fā)火,這五皇子妃還真是個好人高義一口氣憋在xiong口,脹紅了臉又無可奈何,幾欲開口,晏保寧壓根沒再理他高知府的馬車行進速度的確太慢,早先派去找郎中的衙役此刻都帶著七八個人回來復(fù)命“姑娘,人已經(jīng)帶到,為了節(jié)省郎中看病時間,我讓這幾位病患家屬在馬車上向郎中說了他們發(fā)病情況”“做得很好,等事兒了了,去越大人處報上姓名,值得嘉獎”衙役干苦差,何時受過如此重視,頓時精力充沛,樂呵呵地去幫其余人照顧病患來的郎中身形消瘦,脊背微駝卻不顯佝僂,臉上皺紋橫生,白眉白胡平白便讓人覺得他醫(yī)術(shù)高明晏保寧站在他身旁,并不急著催他去看病患,老者來時便站在廟門口,直直掃過每一位病患面容,大概是他診病的習(xí)慣醫(yī)者望聞問切,從遠(yuǎn)觀到近瞧,又見他靠近患者鼻翼,不避穢氣,再將病患手腕捉住,安靜切脈,一屋的人都等著他做出診斷,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老者終于開口“病患幾人初始腹痛陣陣,里急后重,下痢一日數(shù)十次,此由shi熱瘀滯在其腸道,氣血不通,化為膿血”高義聽不得他掉書袋子,打斷道“便說為何癥,如何治就好”“可為泄瀉”晏保寧聽懂了大半,看老者不慌不忙的態(tài)度,以為只是尋常腹瀉老者搖頭“非也,乃痢,泄瀉在脾,痢疾在腸”晏保寧似懂非懂,但也想快點找到解決此疫之法“如今非常之時,勞您告訴我,此疫癥能解否”老者摸著他花白的胡須,笑著打開他手邊隨身攜帶的藥箱“解是能解,就是麻煩”他搖頭,將病患上衣解開,銀針迅速扎入幾個穴位,肉眼可見有污血冒出,又聽他道“我雖有方可醫(yī),然一人之力終有限,加之此疫shi熱話毒,染人極速,若不上下配合,只怕死者無數(shù)啊”高義聽著這話顯然慌了神,幾十年不遇的瘟疫讓他遇到,處理不好上達(dá)天聽,他這官也是做到頭了,什么奪嫡,什么站隊,沒了命拿什么享福,罷罷罷,他統(tǒng)管三城,總有紕漏,潔洲疫病這口大鍋還是讓都城眼中釘肉中刺的五皇子,還有……他的皇子妃擔(dān)著吧“咳咳……殿下,此疫兇險,潔洲已陷,不可再蔓延至云城和寒洲兩地,我統(tǒng)管三城政務(wù),得先去這兩處吩咐,做好應(yīng)急處置”這是要跑,晏保寧真就納悶,他到底憑著什么當(dāng)上大官的,不過,不再纏著她要見越瑾,也少了一樁煩心事,走就走吧“大人思慮周全,我會替夫君守好潔洲的”高義發(fā)現(xiàn)這個皇子妃看著好像順眼了些,又語重心長道“為官者,愛民如子,自是應(yīng)該,五殿下的病也該讓郎中看看是否是染了痢疾,等處理好兩地事宜,我很快歸來探望兩位殿下”“大人慢走”在場的人怎么聽不出來,最大的官是放棄了潔洲,一個個拳頭攥得邦硬,晏保寧甚至懶得朝他背影翻個白眼,潔洲的天,只能由她撐起來了“先生盡管放心醫(yī)治,廟中病患暫且拜托您,需要什么盡管吩咐他們,一應(yīng)物品我會盡快備全”老者點頭,對這位年歲不大的姑娘多了幾分欣賞,很快投身到治病之中,晏保寧轉(zhuǎn)頭將為數(shù)不多衙役聚集起來,素然開口“你們留在此處協(xié)助先生全力救治病患,有必須物品,藥材等全部登記寫好,去縣令府中拿著我剛剛給你們的玉佩領(lǐng)物,不夠便領(lǐng)錢采買,務(wù)必盡職盡責(zé)”傳染疫病兇險誰人不知,但身為縣衙衙役,保護百姓就是他們的職責(zé),沒有一人反對晏保寧的安排“你們也要注意防護”不再此地逗留,她必須抓緊時間不能讓瘟疫在城中蔓延開來,行至途中,她決心下令“全城病患先用老先生開的方子煎藥,病患所接觸的物品全部收集起來,隔半日派人拉到城外土坑中埋掉,明日起令個百姓家緊鎖門戶,戒嚴(yán)五日,五日后視情況解禁”唯一跟在她身邊的暗衛(wèi)被打發(fā)前去傳命,晏保寧調(diào)轉(zhuǎn)馬頭準(zhǔn)備先回府囑咐一番再去安置點巡查,當(dāng)然,她人雖然不餓,肚子倒是咕咕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