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老三一怔,頓時反應(yīng)過來,瞪圓了眼,看了好幾眼不遠處靠在船上的背影,嘆道:“竟然是太子殿下,恕小人老眼昏花,沒想到,長這么大了……”
船內(nèi),燭火燼落,酒香四溢。
“我原以為你是個心思深沉的,這樣看來,是老夫高看你了。”老人睜著眼,一對漆黑的窟窿似在打量面前斟酒的人,面露嘲諷。
“前輩說笑了,今日在下的確是出城來賞燈的,一年到頭,忙個不停,也就今日能忙里偷閑,出來透透氣?!背留腊朦c也不生氣,一面倒酒一面說。
她放下酒壺,微微一笑:“你做你的河神受百姓敬仰,我做我的奸臣在暗處賞賞花燈,這也不許?”
老人默了默,似在判別她話里的真假,隨后嗤道:“論伶牙俐齒我比不過你,你若真當(dāng)老夫是河神,就應(yīng)當(dāng)像他們一樣,交些報酬?!?/p>
“比如?”
“比如……河西的三十噸救濟,一個月的糧草,五十精銳,只要玄雪軍?!?/p>
老人的面色沉了下來,嘴角卻微微翹起。
“好說?!?/p>
老人神色一頓。
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
“前輩的要求,在下自然是一千一萬個愿意,到時寫一張折子,送往將軍府,陸將軍一點頭,我便派人快馬加鞭送到您手里。”
老人端起酒,仰頭一飲而盡。
“你這是什么意思?”
沉衾繼續(xù)添酒,淡道:“前輩認(rèn)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p>
老人看了一眼再次被斟滿的酒杯,也不拿,突然開口道:“陸長麟在奪你的權(quán)?”
沉衾微微一怔,笑道:“前輩真是……心直口快?!?/p>
這般直白的話她好像很久沒聽到過了,同宮里的那些老狐貍打多了交道,說話不繞上十八個彎再出口都覺得變扭。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將酒杯往老人面前一推,道:“不足為懼?!?/p>
老人忽的大笑幾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飲罷啞著嗓子嘆道:“好酒,好酒?。 ?/p>
“不過你跟老夫說這些也沒用,我管不了這么多,也不想管。就算是河神,也只能保一方風(fēng)調(diào)雨順,顧不得天下蒼生,更遑論老夫一介草民?!?/p>
“在下知道,今日過節(jié),在下都推了所有事務(wù)出宮而來,自然也是要入鄉(xiāng)隨俗,放燈許愿的。”沉衾看著他,笑容在燭火下更加昭彰:“前輩只需當(dāng)好這一方河神,全了我這一個心愿便好?!?/p>
老人沉默半晌,才搖頭嘆道:“老夫有時候真的看不懂你。常人想三步走一步,你要想一百步才肯走一步。你這樣的人,必定早就有了萬全之策的退路,可是這千萬條退路,你卻一條都不肯走,非要去走前頭的死路一條。”
“丫頭,”他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有些東西積弊太久太深,單靠你一人逆天而行,那你最后的命運注定是無力回天?!?/p>
沉衾低低笑了起來,笑罷抬起眸,眸中倒映著簇簇隱約的燭火:“前輩,有一點你說錯了。”
“我的命,是一直走下去,直到筋疲力竭,直到這條爛命被耗盡?!?/p>
夜色越來越濃,直至蠟燭燒了快大半截,船內(nèi)的交談聲才停止。
老人喝得滿面通紅走出來,腳步卻四平八穩(wěn),他徑直向一旁暈暈沉沉的齊徹走去,常宋見了,與一眾侍衛(wèi)立馬擋在齊徹面前,紛紛拔劍相對。
“常宋?!币坏缆曇魝鱽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