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首靠近我的手背,從嘴里呼出輕柔的氣,熨帖在我的手背上,有些癢、有些涼。
就如同這深秋的花露。
“大人,屬下方才聽說太子殿下一回去便氣得將東西砸了一地,關(guān)著門勒令誰都不許進去……”寒蟬從苑外走來,在我身后道,言語間有些憂心。
“讓他去罷?!蔽易詈笤贀崃藫峄ò?,看了一眼這滿園芳菲,轉(zhuǎn)身走出了園子,一面走一面悠悠嘆道:“梅花發(fā)枝頭,一似去年時。失卻東園主,秋風可得知?”
就連最是無情的帝王看見這滿園春色都不免觸景生情想起故人,看來,睹物思人這幾個字,任誰都逃不掉。
回府處理完事務后,日頭漸落,我漫無目的地在宮中散心,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陛下殿前。
雖派人密切照看著他的身體,親自來倒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老實說我不大想見他。
年少時不知道在他手下脫了幾層皮。
我無父無母,孤兒一個,又被賣到血雨腥風的宮中,想活,我就得往上爬。
這么想著,我推開了門。
殿內(nèi)點著一支昏黃的燭火,一個佝僂的身影臥在床榻上。
曾經(jīng)殺伐決斷的年輕帝王,如今成了這副病癆鬼的樣子。
“陛下?!蔽姨肿饕?。
“沉愛卿……”
紗簾后的人沒有動作,只聽得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幽室內(nèi)。
我在簾后坐下,透過模糊的紗,看見他披散著的長發(fā)和凹陷的面孔。
“你許久不曾來了。”
我平靜道:“最近宮中事務繁忙,陸家異動頗多,臣實在分身乏術(shù),望陛下見諒。”
簾內(nèi)的人笑了一聲,立馬又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腎都咳出來。
平復氣息后,他又笑了笑:“沉愛卿,你還是如此虛偽。”
“朕知你心中怨朕。這一生到頭來,沒有幾人不怨朕的?!彼σ獠粶p,語氣稀松平常:“或許有一個人罷,她偏偏不怨朕,她應該怨朕的?!?/p>
他意氣風發(fā)時,六宮粉黛無數(shù),每每打了勝仗都在這太乾殿鶯歌燕舞。崔皇后貴女出身,為人端方淳厚,見不得那些不正經(jīng)的場面,常常將自己關(guān)在宮中。
關(guān)久了,便關(guān)出心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