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七月,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林疏桐站在梧桐里1號樓的屋檐下,手機屏幕被雨水砸得發(fā)亮——氣象臺剛發(fā)預警,全市進入防汛一級響應(yīng)。她望著老墻根滲出的水痕,心跳隨著雷聲加速。三天前剛加固過的承重墻,此刻正隨著雨勢發(fā)出細微的斷裂聲。
“林小姐!”周明遠舉著傘從巷口跑來,西裝褲腳全濕了,“社區(qū)主任說,隔壁弄堂的老槐樹被風刮倒了,砸在圍墻上!”
林疏桐的傘骨被風吹得歪向一邊,雨水順著傘沿灌進她的襯衫。她拽著周明遠往墻根跑,雨靴踩在積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管?!俺兄貕Φ牧芽p有多大?”她邊跑邊問。
“目測三指寬。”周明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找了施工隊,但他們說雨太大,設(shè)備進不來?!?/p>
“聯(lián)系沈硯之?!绷质柰┑穆曇舭l(fā)緊,“他的星野科技有應(yīng)急工程隊。”
周明遠愣了愣:“現(xiàn)在打給他?”
“打。”林疏桐摸出手機,指尖卻在通訊錄里停頓——沈硯之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備注是“星野沈總”。她深吸一口氣,按下通話鍵。
電話響了三聲,接通時傳來電流雜音?!傲衷O(shè)計師?”沈硯之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我在公司,什么事?”
“梧桐里的老墻……”林疏桐的聲音被雨聲撕碎,“圍墻被樹砸了,承重墻有裂縫?!?/p>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暗任摇!鄙虺幹f,“十五分鐘。”
林疏桐抬頭看向天空,雨幕像塊灰色的幕布,把梧桐里裹得嚴嚴實實。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墻根的水,嘗了嘗——是鐵銹味,說明裂縫里的鋼筋已經(jīng)開始銹蝕。
“林小姐!”社區(qū)主任舉著喇叭喊,“施工隊說二十分鐘后到!”
“二十分鐘?”林疏桐的指甲掐進掌心,“墻要是塌了,陳阿婆的老物件全完了!”
“林總,要不先撤?”施工隊王師傅抹了把汗,“這雨越下越大,安全第一。”
“不行?!绷质柰┑穆曇粝駢K硬石頭,“陳阿婆的界碑在墻根,墻倒了,碑就沒了?!?/p>
王師傅欲言又止。周明遠在旁邊拽她的袖子:“林疏桐,你瘋了?這墻隨時可能塌!”
林疏桐沒說話。她想起三天前在陳阿婆家,老人摸著界碑說:“小桐,這石頭比我命還金貴?!彼紫聛恚焉韑貼在墻根,耳朵貼在磚縫上——里面?zhèn)鱽砑毼⒌摹斑青辍甭暎窭蠅υ趪@息。
“小心!”
頭頂傳來一聲喊。林疏桐本能地抬頭,看見沈硯之舉著黑傘沖過來,雨水順著他的西裝領(lǐng)口往下淌,西裝褲貼在腿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他的手里還提著個工具箱,箱蓋上印著“星野應(yīng)急工程”。
“你怎么來了?”林疏桐站起身,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滴在地上。
“我讓司機抄近路?!鄙虺幹褌銉A向她,“施工隊說設(shè)備堵在高架上,我?guī)Я艘簤呵Ы镯敽图庸滩牧稀!?/p>
他從工具箱里取出千斤頂,蹲在墻根調(diào)整角度?!澳阃撕??!彼f,“這墻承重七成在左側(cè),我需要頂住右側(cè)?!?/p>
林疏桐退到安全區(qū),看著他用千斤頂緩緩頂住墻身。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在工具上,他卻像完全沒察覺,手指精準地調(diào)整著頂桿的位置。“卡住了?!彼蝗徽f,“需要撬棍。”
“在這兒!”周明遠從施工隊工具堆里翻出根撬棍,遞過去時手直抖,“沈總,這墻真的危險……”
“我知道?!鄙虺幹舆^撬棍,手臂肌肉繃緊,“林設(shè)計師,你記不記得陳阿婆說過,這墻是她丈夫用三個月砌的?”
林疏桐一怔。她想起陳阿婆的日記本里寫過:“老陳砌墻時,每天清晨給我煮酒釀圓子。他說,等墻砌完,要和我在這墻根下,看五十年的日出?!?/p>
“所以我們要幫她守住?!鄙虺幹穆曇艉茌p,卻像釘子一樣釘進雨幕里。
撬棍插入磚縫的瞬間,老墻發(fā)出沉悶的呻吟。林疏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看見沈硯之的額頭滲出細汗——不是因為累,是因為緊張。他的手指緊扣著撬棍,指節(jié)發(fā)白,卻始終保持著穩(wěn)定的力度。
“頂住了!”王師傅喊了一聲。
沈硯之直起腰,雨水順著他的下巴砸在工具箱上?!皶簳r穩(wěn)住了?!彼f,“但需要用鋼筋加固,否則明早還會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