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梧桐里的雨（第2頁）

“我十歲那年，我爸把我媽和我送去了美國?！鄙虺幹穆曇糨p得像嘆息，“后來我媽得了癌癥，臨走前說‘想回梧桐里看看老墻’，可等我攢夠錢接她回來……”他頓了頓，“她已經(jīng)走了?！?/p>

投影儀的光映在他臉上，林疏桐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眼底有淡淡的紅血絲。她忽然想起自已整理資料時，在陳阿婆的日記本里看到過一句話：“小遠今天說要帶女朋友回來，我把西墻刷白了，他小時侯總在那面墻畫飛機。”

“所以您要收購這房子？”林疏桐收回思緒，“為了完成您母親的遺愿？”

沈硯之坐直身子，西裝袖口露出半截銀色手表：“星野科技要讓‘城市記憶計劃’，梧桐里是第一個試點。我們計劃把這里改造成社區(qū)文化空間，保留歷史風貌的通時引入年輕業(yè)態(tài)?！彼_林疏桐帶來的方案，“但你的‘舊墻活化’需要保留70原始結構，這意味著我們的改造成本會增加20?！?/p>

林疏桐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案封面——那是她用老墻磚的碎屑粘成的，摸起來粗糲又溫暖。“沈總，您看過這面墻嗎？”她走到客廳東側(cè)，指尖劃過一塊凹陷的青磚，“1943年，陳阿婆的丈夫在這面墻上刻了‘家和萬事興’，后來文革時被人用石灰蓋住了。去年陳阿婆擦墻時，用鋼絲球慢慢蹭出來的?！?/p>

沈硯之湊近，果然看見磚縫里隱約有墨跡滲出。“拆了這面墻，省下來的錢可以讓社區(qū)圖書館?！彼f，“年輕人需要的是落地窗和咖啡區(qū)，不是發(fā)霉的老磚?！?/p>

“可陳阿婆說，這面墻是她丈夫留給她的‘情書’。”林疏桐轉(zhuǎn)身看向他，“您母親當年在墻根畫飛機時，可曾想過有一天，這面墻會變成別人的‘情書’？”

沈硯之沉默了。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老瓦當上，叮咚作響。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里帶著點溫度：“林設計師，你比我想象中難搞。”

“不是難搞，是堅持?！绷质柰┌逊桨负仙?，“如果您堅持拆墻，我會退出項目。但陳阿婆昨天跟我說，她夢見老頭子站在墻根下笑，說‘小遠要是看見這墻，肯定又要畫飛機了’?！?/p>

沈硯之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三秒，忽然伸手：“把方案給我。”

林疏桐遞過去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的皮膚很涼，像梅雨季里的瓷磚。

“明天上午十點，我去看現(xiàn)場?！鄙虺幹逊桨阜胚M公文包，“帶上你的工具箱，可能需要現(xiàn)場測量。”

“好?！绷质柰c頭，送他到門口。

沈硯之走到臺階上，又回頭：“林小姐，你傘歪了?！?/p>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爭執(zhí)時，傘骨被風吹得歪向了一邊，自已半邊肩膀都濕透了。沈硯之走上前，伸手幫她扶正傘柄。他的手指擦過她耳垂，帶著點溫熱：“下次，記得先保護好自已?！?/p>

雨幕里，賓利的尾燈漸走漸遠。林疏桐低頭看了眼濕透的袖口，又抬頭望向門楣上的“?！弊执u——不知何時，雨水把它沖得更亮了，像一顆落在老墻上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