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馮紫英已經(jīng)拿定主意,“秋生,文言,耀青,此事宜早不宜遲,我有一個想法,這發(fā)賣一事,原來的法子恐怕不太合用了,還得要創(chuàng)新,否則別說年底那五十萬,就是這九月之前的二百五十萬兩都夠嗆?!?/p>
幾人都是點頭。
二百五十萬兩都很難了,除開滿打滿算九十萬兩現(xiàn)銀,其余一百六十萬兩都要通過發(fā)賣珍玩器物和田莊鋪子。
京中雖然富人頗多,但是人家也都不是家中只存銀子的,能來賣貨,那也就是圖個官府發(fā)賣便宜,看看能不能撿漏,也就是說,這些東西都是可買可不買的,不是剛需。
這種情形下,你想要變現(xiàn)那就得打折降價,讓人家動心,可這打折了,又如何能湊足幾百萬兩銀子?越是打折,就越是讓人猶疑,只怕還更不好賣,買漲不買跌,這規(guī)矩哪里都適用。
幾個人不明白馮紫英話中創(chuàng)新是什么意思,這發(fā)賣還能怎么創(chuàng)新?
以往官府發(fā)賣,一般都是自行尋找一些老買家,邀請他們來看貨,看完之后,他們對滿意的貨物出價,價位符合官府的底線,那便賣給他們,若是不合,再討價還價一番,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成交,實在不行的,再尋,沒準(zhǔn)兒他們也會對這些玩意兒感興趣,……”
“順帶把定在一個月后的拍賣會宣傳出去,這拍賣場地就選在大觀樓,正好下邊可以作為一般競買者,二樓包廂則邀請一些京中富貴閑人,比如忠順王,比如長公主,比如山陜商會和洞庭商會、龍游商會、江右商會這些的頭面人物,到那種場合,只要能成功地調(diào)動大家的競購心理,我相信會賣出一個好價格的,再把《今日新聞》、《北方商報》和《江南時報》、《商報》、《兩浙快報》這些相關(guān)人士也邀請到場,現(xiàn)場觀摩,我相信沒人愿意在這個場合失了面子,……”
這個建議就很貼合實際,而且也讓傅試他們幾人忍不住拍案叫絕了。
南北商幫的頭面人物們都匯聚于此,再有朝廷的達(dá)官貴人們出席,還有海外商賈參與,誰愿意居于下風(fēng),丟了顏面?自然是要龍爭虎斗一回。
便是頭腦清醒一些的,也頂多是稍微克制一些,但若是可能,他們肯定也不愿意被人壓得太狠。
馮紫英又提了一些細(xì)節(jié)上的考慮,也引來了幾個人的發(fā)散思維,開始主動的提出一些建議,或完善,或彌補,總而言之這樣一個粗略方案也就大致成型了。
像忠順王沒啥話說,馮紫英不用邀約,估計這家伙都要主動參與,至于長公主,衛(wèi)若蘭那里馮紫英會去打招呼,他老娘長公主來不了,但是他老爹駙馬爺肯定可以到場。
幾大商幫的人物,在江南為開海之略奔波了大半年的馮紫英多少也都有些交情,能搭上話,打個招呼,來一趟哪怕意思一下,肯定沒有問題,至于說能不能逗得人家下場搏殺撒銀子出來,那就要看氣氛營造得如何,現(xiàn)場的臨場發(fā)揮了。
一番商談下來,原本都還有些覺得把握不大的幾人一下子就覺得前景光明起來了。
以前大家會覺得這是案子上發(fā)賣之物,有晦氣,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報紙上一宣傳,人人矚目,個個仰望,還有如此多的達(dá)官貴人捧場,而且是公開競買,還有新聞報紙來搖旗吶喊造勢,一下子就能把人的心氣給提起來。
還能采取匿名競買的方式,比如只報一個龍游商會或者江右商會的名頭,外人也并不知曉具體是誰,但是卻能為商會提振名聲。
多種方式來選擇,自然能讓原來還有些疑慮的不少人放下包袱,更有那些個本來就想借機以壯聲勢的商賈,那就更是一個難得展示自家實力的名利場了。
等到馮紫英走了之后,傅試才和汪文言、吳耀青等人商計,對于馮紫英的異想天開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絕才驚艷的想法,還真不是一般士人能想得出來的,而且如此切合和利用眾人的心理,都覺得按照馮紫英的這種設(shè)想,沒準(zhǔn)兒三百萬兩銀子的任務(wù)還真能完成。
“都說小馮修撰xiong藏萬壑,看來所言不虛啊?!备翟囖壑氁贿呂⑿σ贿厯u頭,“二位也是從林公之后才跟隨著馮大人的,可傅某則是十年前小馮修撰尚未弱冠的時候就見過了,當(dāng)時也以為不過是武勛之后,或許有些勇武,但沒想到……”
“沒想到大出所料吧?”汪文言也笑了起來,通過通倉大案這一兩個月的磨合,幾個人,包括趙文昭、賀虎臣等人,都熟悉親近起來。
大家都明白是一棵樹上的,雖然身份各不相同,汪文言和吳耀青是幕僚,是私臣,傅試是下屬,趙文昭算是盟友,賀虎臣則算是受恩于馮紫英,但他是京營武將,身份上卻和馮紫英毫不相干。
之前大家都覺得馮紫英家學(xué)淵源,武勛出身嘛,又讀了書,能文善武都說得過去,但文武兼資也就罷了,怎么做起官來卻是手段手腕都層出不窮,魄力眼力都是卓絕超群,便是傅試和汪文言都覺得除了天授其資外,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來解釋。
有些做官的手段經(jīng)驗不是誰能教授得會的,都得要在無數(shù)繁瑣的事務(wù)中慢慢體會摸索,否則為什么做官要講求資歷?
其實這個資歷就是經(jīng)驗積累,你一個進(jìn)士,哪怕你是狀元,驟然把你丟到一個縣去當(dāng)縣令,起初那兩年,你絕對一樣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會,起碼要跌跌撞撞兩年之后才能慢慢入港上道。
但這位馮大人可真的不一樣,翰林院當(dāng)庶吉士觀政就有絕才驚艷之舉,寧夏平叛展現(xiàn)了勇武和膽略,開海之略更是讓人嘆為觀止,這些也就罷了,可以說家學(xué),可以說天資,但是當(dāng)永平府同知和順天府丞這兩年的表現(xiàn),就算是汪文言和吳耀青這兩位一直跟隨的心腹幕僚,都不得不承認(rèn),有些人真的就是天生就會,不需要摸索,甚至很多東西一眼就能看穿,就能悟透。
就算是大家詬病的說他文采不堪,但是從他偶爾露出來的些許詩文,汪文言和吳耀青,乃至他的那些同學(xué)們都覺得馮紫英時在藏拙,不愿意因為詩文影響其時政上的才華罷了。
可以說這位大人的表現(xiàn)除了對女色有些太過于喜好外,堪稱完美,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若是啥缺點都沒有,那不是成了圣人了?喜好女色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缺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