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細細琢磨了一番,覺得馮紫英的話頗有道理。
既然自己還在,那么對太上皇也好,永隆帝也好,最好的對策都是等一等看一看,看什么?當然不僅僅是看開海之舉可能帶來的變化,還包括自己的態(tài)度。
而對自己來說,正好可以用這段時間來好整以暇的妥善安排。
馮紫英此番來揚州自然也是要有一番作為的,而他赤手空拳,憑什么在揚州打開局面
就算是有開海名頭,但是揚州這幫商人,都是些見慣了風浪的老貨,說句不客氣的話,太上皇下江南時,這些大鹽商哪個不是沒面見過天顏的?甚至還有幾家還接過駕。
便是現(xiàn)在也有不少和太上皇有著這樣那樣的淵源和香火情,更別說義忠親王這幾年里更是沒少和這邊眉來眼去。
想到義忠親王,林如海就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這位親王手深得太長了,不但不斷的指使各路人馬向鹽引伸手,而且這些人還和鹽梟們勾結起來。
林如海知道都察院那邊早就盯上了自己,可是自己卻是有苦說不出,說內心話他還真希望都察院能學著向前年浙江都轉運鹽使司衙門那樣被都察院好好來清理一下,也讓內外的這幫蠹蟲受一次教訓。
這廝到最后更是打算赤膊上陣親自動手了,讓林如海也是不勝其煩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辦法應對。
好歹也是昔日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現(xiàn)在卻為了幾兩銀子而不顧顏面,實在有失局皇家尊嚴,也不知道他這么多年撈的銀子究竟用在哪里去了。
義忠親王有些蒼白的面頰此時顯得格外猙獰,高聳的鼻梁和顴骨讓整個面部看上去更具攻擊性,略顯飽滿的頰肉稍許化解了一些言語帶來的攻擊性和燥意。
“怎么,今年甄家就打算這么打發(fā)孤?去年便找了不少借口,我孤有計較,但今年又是如此?”義忠親王一雙手背負在身后,在大廳內來回走動,“兩浙說是被都察院清洗了一番,鹽上收入少了許多,那海貿呢?這海還沒開呢,怎么就有沒聲沒息了?”
汪梓年輕嘆一口氣,這一位主子可真的是難伺候,只顧著要銀子,可下邊也不容易啊。
“還有南直這邊,不是說林如海病重么?”義忠親王臉色更獰惡了一些,“孤不是請到了太妃懿旨一并送去揚州了么?林如海既然病重不能視事,那陶國祿呢?為何還推三阻四?”
“王爺,林如海雖然病重,但是卻沒有病倒,這廝還是能視事的,陶國祿在其治下日久,威望遠不及林如海,而且林如海手底下也還有一幫人,所以陶大人也很難?!蓖翳髂耆滩蛔√鎸Ψ浇忉尩?。
陶國祿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名義上的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的主事。
但是自前明以來,巡鹽御史便取代都轉運鹽使牢牢的把控著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的權力,都轉運鹽使淪為副手。
甚至強勢一些的巡鹽御史根本就不讓你這個都轉運鹽使插手,而直接通過你的副手下屬安排鹽務。
無他,巡鹽御史有獨奏權,你都轉運鹽使就是一普通官員,根本無法和其叫板。
陶國祿是王爺一手運作提拔起來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要說這陶國祿有其他心思怕是不可能,但你要讓他去和林如??购?,那就不現(xiàn)實了。
除非林如海真的病得不能視事,而新的巡鹽御史未去,那么陶國祿還能有些機會。
“楚先生,當下情形,你覺得孤當如何?”
強壓住內心的怒火憤懣,義忠親王回到自己上座坐下,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這才緩緩道。
“王爺,若是這開海之略全面鋪開,恐怕咱們今年在海上那邊的收入就要斷了吧?”楚姓老者悠悠地道。
義忠親王目光望向汪梓年,汪梓年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道:“朝廷已經定下寧波和泉州以及廣州開海,估計五六月間就要啟動,就只有漳州那邊還能有點兒,但是基本上沒太大意義了,縱然水師這邊有我們的人可以放水,但是恐怕那些交了特許金的海商們都不能答應,都會想方設法檢舉打壓,……”
閩浙zousi收入是最大的來源之一,但是這開海方略一出,基本上就把整個來源的根基給毀了。
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海貿了,而且還是朝廷鼓勵的,誰還會冒著性命危險去zousi?
特許金和海稅雖然重了點兒,但是再也無虞水師的攔截,再也不擔心官府抽風似的的突然襲擊,更不用擔心御史和龍禁尉的明察暗訪了。
“兩浙鹽上的收入被喬應甲和楊鶴前年那么一出手,基本上就癱瘓了,再要重建難度不小,而且也要時間?!蓖翳髂昙热粩傞_了,也就不再掩飾,“而且朝廷也盯得緊,稍不注意就要暴露,我們也不敢太過,……”
“兩淮這邊林如海原來總體來說還算是寬松,留了一條路,但是這廝卻始終不肯把這條路放寬一些,像湖廣和江西始終不允許我們滲入進去,打壓得厲害,沒了兩浙鹽上收入,全靠海上收入和兩淮這邊,可海上收入再一斷,兩淮這邊又還是這樣,恐怕就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