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老者作為喬應甲最受器重的幕僚,自然是清楚自己東翁對已經(jīng)離開青年的看重,而且先前東翁和青年在廳堂里交談半晌,他一直在一旁傾聽,并未插言。
“哦?懷生可知我最欣賞此子哪一點?”喬應甲頗為得意的揚了揚頭,“出了此子極有膽魄外,我最欣賞的便是其既有底線,該堅持的絕不退讓,卻又懂得變通,不類有些人一味古板枯守,也不像有些人恣意逾線,至于說他的這份見解,在我看來,倒也在預料之中?!?/p>
“哦?”張淮頗為吃驚。
他也算是跟了喬應甲十多年了,從馮紫英第一次與喬應甲見面開始,他便知曉,后續(xù)幾次見面雖然他也沒有出面,但是喬應甲都沒有瞞他情況。
今日聽聞了馮紫英對海貿(mào)和倭患以及北地邊務的見解,也讓他嘆為觀止,固然其中有些見解還有些過于主觀和不切實際,但是一個尚未入仕的少年郎,只憑著少年時代跟隨父親在邊地生活了幾年,便能得出如此的看法見解,委實讓人不敢置信。
“東翁,這份見解縱然不敢說驚世駭俗,但是以他此等年齡說出來,只要是出自他自己思考,也稱得上曠世奇才了?!睆埢床灰詾槿唬X得喬應甲還是有些太自謙了,好就是好,沒必要刻意的謙虛。
“唔,曠世奇才倒也當?shù)闷穑俏矣X得此子未來還會有更大的造化,當然,他還需要十年的打磨砥礪?!眴虘酌加铋g流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自豪,“此子我覺得以他的心境,本不該這般急躁,但是在有些事情卻又過于急于事功,這一點或許就是他當下的缺點,……”
“年輕人有些銳氣倒也正常,渴望建功立業(yè),一鳴驚人,東翁當年不也是從這樣過來的么?”張淮笑了起來,他能感受到喬應甲內(nèi)心對馮紫英的欣賞和喜愛。
喬應甲初入御史時也是血氣方剛,見不得人家不平事,只是經(jīng)歷了多年的摔打,才慢慢成熟起來,那個時候張淮雖然還沒有跟隨喬應甲,但是對喬應甲以前的種種,還是有所了解的。
東主擇幕僚,幕僚亦擇主,也正是認可了喬應甲的為人和做事想法,張淮才愿意追隨對方。
“但愿如此吧,不過,懷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很多時候我這個弟子始終給人一種超越他年齡的厚重感呢?”喬應甲悠悠的問了一句,“嗯,這種感覺我還從沒有在其他年輕人身上感受到?!?/p>
張淮一怔,細細琢磨,似乎除了喬應甲所言的那份急躁銳氣,其他方面真的更像是三十五歲的朝臣。
馮紫英自然不知道自己這種復雜的表現(xiàn)給喬應甲與其幕僚都帶去了很多困惑,銳意、犀利、激進卻和深沉、老練乃至于隱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混在在了一起,給人的感覺就有些太過于復雜,甚至不好定位了。
解脫了這樁心事,馮紫英也放松了許多,他準備趁著還有點兒時間去賈府一行。
據(jù)說這段時間賈寶玉還是很安分的,老老實實在族學里讀書,但是和那鐘哥兒仍然是藕斷絲連,只不過再不敢那般大明其道了。
想到秦鐘,馮紫英就想到了秦可卿那鬼女人,他已經(jīng)很給父親的信中很含蓄的提及了此事,就看父親的回復如何了。
他感覺秦可卿的秘密應該在一定層面上是有不少人大略知曉的,比如賈敬是知道的,但是賈珍和賈蓉恐怕就只知道此女來頭極大,但賈敬卻沒有告知他二人具體因由。
榮國府這邊未必知道,但是沒準兒王子騰就應該知曉一些,就看自己父親是否知道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這女人,問題是自己沒招惹啊。
就多看了幾眼,難道自己的目光就如此奇異獨特,那么招人矚目?還是秦可卿這鬼女人早就在打自己的主意了?
想到這里,馮紫英心中微微一蕩,還別說,那女人仔細打量還真有點兒不一般,嗯,那份假癡不癲的魔性收起來,還真有點兒分外妖嬈的味道。
正琢磨間,難免就有些分心,卻未曾想到從那邊角門上大大咧咧的橫闖出來一人。
他是步行到喬應甲府上的,如非有特別緊急的情形,他到齊永泰和喬應甲府上都是步行。
兩人頓時撞在一起,馮紫英還能穩(wěn)住跟腳,卻見那廝一個踉蹌之后,嘴里卻是“哎喲”一聲,便猛撲了上來:“你這廝瞎了眼不成,敢在大爺門前作死?”
馮紫英尚未看清楚形貌,便被這廝給劈xiong揪住,這一拳就朝著自己面門招呼過來了。
氣怒交加,馮紫英哪里吃過這等虧,左手一個格擋撥開對方那一拳,趁勢按住對方抓在自己xiong前的手掌,xiong部向前一頂一壓就是一個標準的折腕。
“哎喲!”
這一次哎喲應該是真實的了,只見這廝身子頓時一彎,疼得就要跪下來,馮紫英也沒客氣,左膝一提,就是一個膝撞,沒敢用太大力氣,甚至都沒敢奔著對方臉上去,怕這廝受不住。
畢竟這京師城里能這么橫的,估計也多半是有些跟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