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在各種邸報中看到關(guān)于女真人的消息,也在生活中能夠感受到來自關(guān)外遼東的種種,如家里的熊掌、參茸、虎皮等等,但是來到這個世界,馮紫英還是第一次正面見到女真人。
女真人的威脅日益凸顯,但是從馮紫英的觀察,朝廷主流觀點仍然沒有把女真人的威脅放在第一位,或者說頂多將其提升到了僅次于北面的韃靼人的第二威脅,這從宣大總督仍然是大周率先設(shè)立的總督軍務(wù),并且在軍餉上仍然是第一優(yōu)先保障就能看出來。
不過這并不代表朝廷中就沒有人意識到了這一點,李成梁棄守寬甸六堡和奴酋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建城就極大的刺激了朝廷中一直對建州女真勢力迅速膨脹憂心忡忡的這一派勢力。
寬甸六堡的棄守使得建州女真在關(guān)外的擴張更具自由性和侵略性,同時也使得遼東鎮(zhèn)的孤懸地位日益突出,這種危機感已經(jīng)在朝廷中有了一定的影響,但是總的來說受到來自北面韃靼人和東面海上倭人襲擾,加之現(xiàn)在西南方向也是不靖,大周始終難以抽出更多地心思來來應(yīng)對來自東北的威脅。
當(dāng)然最為關(guān)鍵的問題還是財政的困難,這是根本性問題,已經(jīng)危及到了整個大周朝廷的正常運轉(zhuǎn),而最受影響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軍務(wù)。
“女真人又來朝貢?這么大的規(guī)模?”看著呼嘯而去的女真人,馮紫英粗略的估摸了一下,起碼在百人上下。
他印象中朝廷已經(jīng)開始對女真人入貢有所收緊,一般說來入貢使團不會超過五十人,怎么這一撥就是上百人?
馮紫英的隨口一句話,卻引來了旁邊一個抱臂冷笑的男子搭話:“哼,這算什么?他們在入城時便已經(jīng)分了一撥人離開了,如若加起來,只怕人數(shù)更多。”
“分了一撥人?怎么會分了一撥人?”馮紫英吃了一驚,同時也在打量眼前這個男子。
四十歲上下,刀條臉,額際皺紋很深,應(yīng)該是長期在外奔波的原因,顯得有些蒼老,口音倒像是陜西那邊的人,但又混雜著一些遼東口音。
“怎么就不能分一撥人?人家都是遼東那邊漢人,還有咱們這邊的商人,都是忙著走貨的,……”男子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冷峻。
“那核實過這些人身份了么?”馮紫英不以為忤,仍然問道。
那男子也上下打量馮紫英半晌,這才輕哼了一聲:“少年郎,少管閑事,沒地替你家大人招禍。”
馮紫英笑了起來,這倒是一個有趣人,點點頭:“招禍?嗯,我倒是真的不太怕替我老爹招禍,能替他招禍倒也是一份本事啊?!?/p>
見馮紫英嘴巴這么硬,刀條臉男子有些詫異,自己把話都說得這么明了,沒想到對方還這么狂,看來也是有些背景的人,不過想了想,他也不愿意多說,畢竟說太多,于人于己都無益。
見那家伙不啃聲就轉(zhuǎn)身要走,馮紫英卻不愿意了,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看來是對遼東那邊情形有些了解的人,怎么能輕易放過?
“欸,兄臺怎么不說話就走呢?”馮紫英伸手?jǐn)r住對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很想聽一聽你這個回答呢?!?/p>
“哼,我回答也沒啥用處,真要想了解,那就去遼東那邊看一看,要不就在山海關(guān)守著,你就可以看個明白了。”有些輕蔑的瞥了馮紫英一眼,一只手蕩開馮紫英的手,那男子便欲舉步離開。
馮紫英手微微發(fā)力,對方也覺察到了一點兒什么,手一收一推,便格開馮紫英的阻攔,側(cè)身而過,不過還是有些驚詫于馮紫英的力氣不小。
馮紫英其實也沒有全力施為,而只是想試試對方,感覺到這個男子還是有些勁道,多半是軍中出身。
“兄臺留步,小弟是誠心想要了解一下情況,若是有機會,自然也當(dāng)將此情形上報朝廷?!瘪T紫英緊隨對方而動,跟在對方身后。
男子腳步一滯,但隨即繼續(xù)舉步前行,“哼,朝廷豈有不知之理?這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其道的來往,人家根本就不怕這個,再說了女真人來朝貢不也是朝廷的規(guī)制么?”
“既然如此,那兄臺又何必義憤填膺的模樣?”馮紫英也不客氣,疾步與對方并肩而行。
刀條臉男子已經(jīng)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郎恐怕不是尋常之輩了,多半是一個官宦子弟,否則不可能對這等情況如此感興趣。
但若是尋常官宦子弟也不至于這般糾纏不放才對,而且還提到了要核實離開人身份這個問題,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談不上義憤填膺,只不過是對朝廷對這等大敵卻是如此懈怠輕忽有些失望罷了。”男子見甩不開馮紫英,索性就放慢腳步,看看這家伙究竟想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