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爛泥里,望著暗沉沉的天際線,馮紫英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兒吃不消了。
這裝逼一時爽,但后續(xù)的活兒真不是人干的啊。
斷斷續(xù)續(xù)七八日的大雨,終于在最后時刻爆發(fā)出來了。
從西北邊的河槽西坊到鳴玉坊再到積慶坊的紅羅廠那一片兒,全部都被淹了個遍,南邊的情況更慘,從阜財坊到大時雍坊再到南熏坊南邊一直到明時坊東南角的盔甲廠,斷斷續(xù)續(xù)的被淹了十多條街巷,所到之處幾乎垮塌了一個遍。
青檀書院送上去的建議書起初并沒有在朝廷里引起足夠重視,哪怕齊永泰和喬應甲都為之吶喊助威。
但是這畢竟不是他們管轄范圍,喬應甲倒是給巡城御史公署打了招呼,要求他們加強對五城范圍內被侵占堵塞的河渠進行檢查,但是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檢查發(fā)現(xiàn)的問題了,而是要馬上采取措施的時候了。
但青檀書院卻沒有因此而停步,他們自發(fā)組織起來進城,開始對情況最糟糕的西城和南城進行調查摸底,這甚至引起了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的極大不滿,而工部那邊也是冷言冷語不斷,不過在喬應甲的壓制下,這樁事情總算是給坐了起來。
從兄在喊了?!?/p>
“沒問題,熬過這一陣就好了?!狈接卸饶樕钒?,全身shi透了的麻布衣沾在身上,凍得他瑟瑟發(fā)抖。
雖然是夏季,但這晚上浸潤在水中一夜,那滋味真是不好受,身子骨差點兒的,鐵定就是一場大病等著。
“一衷兄,你呢?”馮紫英轉向旁邊另外一人。
宋師襄咬了咬牙,“方叔都能撐得住,愚兄自然沒問題,有什么事情,紫英你盡管安排!”
“那行,方叔還得跟著我跑一圈,這邊積慶坊幾處污水池全部倒灌了出來,你得帶著這幫巡捕營的人過去,禁止這附近的百姓在這一帶的井里取水,雖然這一帶水退了一些,但是這井水絕對不能用了,讓他們相辦法去臨近的甲坊未被水淹過的井里去取水,否則恐怕是又是一場災難,……”
看著這周圍蹲在街邊和房屋頂上臉色沉重而麻木的臉,馮紫英心中也是慘然。
很多人在這一場狂風暴雨中失去了親人,更多的人失去了自己的老屋和財產,他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住哪里,怎么活下去,這賑濟工作恐怕還得要馬上展開起來,這一點他需要馬上向山長和掌院報告。
這個時代面對老天的肆虐,真的是沒有太多辦法。
本身對城市建設的缺乏科學規(guī)劃和合理布局,再加上低下的管理和應急動員能力,使得偌大一個京師城基本上是處于一個無序擴張的狀態(tài)下。
而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疫病便尾隨而來,缺乏對疾病最基本的預防意識和措施,動輒死上數(shù)千人上萬人都很正常。
“好,紫英,還有什么要叮囑的?”宋師襄已經對馮紫英敬佩得五體投地了。
當那份建議書遞送進朝廷引起不小爭議時,馮紫英的形象便再度引人矚目起來。
這一年多里馮紫英都盡量在書院里保持低調了。
學生們都是健忘的,尤其是看到馮紫英一樣和自己在教室里苦讀經義,一樣抓耳撓腮答不出卷子,一樣為月考季考成績不佳愁眉不展,原本籠罩在他頭上的光環(huán)似乎又在慢慢消退了。
但現(xiàn)在,一篇文章又能立即讓朝廷為之側目,同時提出的身體力行踐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一作為青檀學子座右銘的理念,也讓大家真正認識到這一位不是玩嘴炮的,而是要扎扎實實做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