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淵閣出來,馮紫英有些失望。
看樣子葉向高還是有些顧慮,膽魄上欠缺了一些,而方從哲則還是老一套,更傾向于從節(jié)流的角度來解決問題。
馮紫英不清楚柴恪和楊鶴二人給葉向高或者方從哲有沒有去信,除了公函外,私人之間的信函往往更能代表真實意圖,而皇上那邊一環(huán)也是極為重要。
當下的朝廷幾乎是跛腳朝廷,閣老不齊,六部尚書不是等待致仕的就是尸位素餐的,要不就是像方從哲這樣兼著吏部尚書的次輔,可以說真的是處于一片風雨飄搖中,而真正想要干事辦事的中堅力量卻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
在馮紫英看來,哪怕是李三才都一樣是有些能力的,或許他在觀點上未必和諸如齊永泰、喬應甲這些人一致,但是起碼也是能做事的,總比這種什么都采取拖和敷衍的情形好。
永隆帝也想做事,但是卻受制于太上皇的態(tài)度而不敢過分表現(xiàn),以免引來不必要的猜忌,被義忠親王得利,但這樣修修補補拖拖沓沓的慣性前行,只能讓大周變得更加虛弱。
之前馮紫英也和老爹探討過此事,老爹的意見也很簡單,那就是拖,拖到太上皇龍馭賓天,永隆帝真正掌握大權之后,再來計議,在此之前都只能得過且過。
現(xiàn)在老爹躲到了榆林去了,心里也就踏實了,說話也就輕松了,反正不在京師城里,隨便太上皇、皇上和義忠親王他們幾位怎么折騰,都牽扯不到他了,至于說朝政事務那是文臣們的事情,和他這個武將無關。
可老爹可以不管不問,但是馮紫英卻不能坐視不管,尤其是柴恪也對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能就此發(fā)揮作用。
但今日的公開問詢匯報是顯然沒有多少效果,方從哲根本半句不提,或者就是柴恪根本沒有給他寫信,對開海和舉債一事根本不知曉。
而葉向高很含蓄的提了一提朝廷的難處,卻沒有明確說如何解決。
當然也許人家覺得不合適和自己說這個,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就是一個代表柴恪回來匯報的工具人而已。
馬車緩慢的行進在街上,坐在馬車里的馮紫英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感。
這年頭就是這樣,你就算是想要做一件事情,那也需要各種輾轉曲折的去游說和打通關節(jié),沒有哪個官員愿意舍棄自己利益而奮不顧身的去做對朝廷有益的事情。
現(xiàn)在西征平叛大軍還等著朝廷拿出解決方略來,但是看看這兩位閣老的曖昧態(tài)度,再看看朝廷中對此事的反應,馮紫英都覺得心涼了半截。
這些人當叛亂爆發(fā)時一個個如熱鍋上螞蟻,慌得一比,可形勢一旦好轉,就立即恢復了原狀,不緊不慢,安步當車,反正前線還有人頂著,至于說會變成什么樣子,嗯,那等到亂子出來的時候再說吧。
不過葉向高和方從哲對馮紫英的個人表現(xiàn)還是極為稱贊的,估計是柴恪和楊鶴在信中也專門提到了自己的表現(xiàn),比如出草原說服卜石兔,到甘州說動劉白川反正,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功勞,而且?guī)в邢喈旓L險,沒人能抹殺。
朝廷會給出什么樣的獎賞,估計還要再議,不過馮紫英相信不會差,起碼觀政三年自己可以節(jié)約兩年了,起碼能弄個翰林院編修,沒準兒還能弄個修撰。
葉向高回到自己府中便接到了門房來報黃汝良來了。
“坐,明起。”沒有多少客套,葉向高便徑直把黃汝良讓到自己書房中。
黃汝良也不客氣,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斑M卿兄,情況如何?”
“唔,子舒的信你也看了,子舒讓此子回來,估計也是有意要讓此子從中斡旋,齊永泰和喬應甲,一個是北直名臣,一個是山西士人翹楚,基本上就能代表著北方士人中相當大一部分聲音,若是他能勸說齊、喬二人支持,那么開海就大有希望?!?/p>
葉向高和黃汝良早已經(jīng)在開海這個問題上探討過無數(shù)次了,江南士人對于開海的態(tài)度雖然大體上都是持支持態(tài)度的,但是這內(nèi)里仍然很復雜,一些人并不希望朝廷徹底放開,而是傾向于選擇一二特定地點作為市舶司駐地,而且在海商選擇上也更為嚴格,并且希望繼續(xù)免商稅。
這些人都和現(xiàn)在那些個zousi大海商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他們既反對全面放開海禁,但是又不愿意繼續(xù)現(xiàn)在的海禁政策,畢竟現(xiàn)在的海禁政策始終主動權掌握在朝廷手中。
去年喬應甲和楊鶴聯(lián)手在浙江的鹽政風暴就給他們敲響了警鐘,只要政策不改,朝廷隨時都可以再任何時候采取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