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遍邀江南商賈,只怕不僅僅是為此番發(fā)賣造勢這么簡單吧?”汪文言沉吟著道。
“嗯,是有一些其他想法,也有要和他們見面溝通的意圖在里邊,畢竟去年以來江南就有些躁動,我多少也還有些薄名,他們愿意給我這個面子,我也想聽一聽他們的真實想法?!瘪T紫英點點頭。
“其實大人邀請他們來,而他們也都傾巢出動,甚至包括絕大部分頭面人物,已經(jīng)說明了許多問題。”汪文言很清楚馮紫英在擔心什么。
“嗯,是說明了一些問題,但我以為還不夠,這只能說明他們擔心,想要搞明白一些問題,想要窺測走勢,但并不代表他們就會站在我們這邊?!瘪T紫英語氣里也有些說不出凝重,“他們的根基畢竟在江南?!?/p>
“但北面有他們廣闊的市場和生意?!蓖粑难圆徽J可馮紫英的觀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更是如此,江南商業(yè)發(fā)達,競爭更激烈,北地遼闊,如果再加上遼東、湖廣和西南地區(qū),那就更不可限量,更不用說邊墻以外,這些商人不可能放棄?!?/p>
“文言,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這里邊有幾個問題,第一,你就篤定湖廣和西南會與朝廷一心么?第二,你說的都是建立在朝廷占優(yōu)的情況下,可如果大家覺得朝廷處于劣勢呢?”馮紫英反問。
汪文言吃了一驚,看著馮紫英,“大人,這怎么可能?朝廷是正統(tǒng),湖廣西南怎么……”
馮紫英目光炯炯,汪文言一時為之語塞、
馮紫英輕笑:“正統(tǒng)這個定義要看誰來說?你覺得呢?”
“可太上皇還在,當初是他確立的皇上,……”汪文言強辯,卻又有些底氣不足。
“是啊,是太上皇指定確立當今皇上,可是如果他現(xiàn)在態(tài)度變了呢?抑或他不在了呢?”馮紫英悠悠道:“義忠親王可是二十年的太子,在江南名望有多高,影響力有多大,文言不會不知道吧?在當今皇上登基之前,天下都理所當然覺得該是義忠親王登基為皇的,那現(xiàn)在如果有什么變故,這民心民聲,還不是操縱在士紳們手中?”
汪文言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良久才悶悶地道:“大人所言的確有道理,但是當今皇上登基已經(jīng)十年,時移世易,帝位穩(wěn)固,朝臣擁戴,就算是在江南,只怕已不復有往日情形了,士紳也好,商賈也好,都是趨利避害講現(xiàn)實的,要讓他們拿自己身家性命乃至一族人的命運去搏這種虛無縹緲的富貴前程,只怕說得熱鬧的人不少,真正敢于付諸實施的不會有幾個吧?”
“正常情況下是如此,如你所說,朝廷正統(tǒng),當今圣上是沒的說,但是在一些條件發(fā)生了變化,而且又有有力競爭者出現(xiàn)的情況下,并非所有人都能理性冷靜看待這一切的,富貴險中求這句話在很多人銘刻在心,尤其是他們認為希望很大的情況下,就會有一搏的狂熱和勇氣了?!?/p>
馮紫英從來不會輕看人心,就目前來說,的確自己猜測的那種情形可能性不大,但是外界因素如果出現(xiàn)一系列變化,量變到質變,那就很難說了,他不認為義忠親王、牛繼宗、王子騰、湯賓尹、顧天峻、賈敬、甄應嘉這些人是蠢人,這些人哪一個拿出來都是人中俊杰,而集合在一起,能做出多大能耐的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出來。
“所以大人才會把這些江南商人邀請到京中來,探聽一下他們的口風?”汪文言明白了馮紫英的意圖。
“除此之外,還能找到更好的理由和借口么?”馮紫英苦笑,“我現(xiàn)在是順天府尹,不是中書舍人,也不是商部主事,沒有理由像還在翰林院廝混時候那樣隨意出入江南吧?就這個借口理由,我都琢磨了許久才算找出來的?!?/p>
“既然如此,大人其實也可以借這個機會一窺這些江南商人的心思,第三輪便是集中發(fā)賣田莊、鋪子和宅邸,鋪子和宅邸以京中最多,田莊也以京郊居多,江南商人既然受您之邀而來,肯定多少也該有有所表現(xiàn),若是只顧著買古玩首飾或者江南那邊的田宅,而不肯買京中宅邸鋪子和莊園的,不能說就一定有什么,但是起碼說明他們不看好朝廷這邊,而愿意買京中宅邸莊園的,也許就是認可朝廷這邊的,……”
汪文言的觀點馮紫英聽在耳中,笑了起來:“你覺得這應該是他們的投名狀或者保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