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軒不是和咱們祖上一輩的武勛,他們家是天平年間他爹那一輩才起來的,所以和四王八公十二侯乃至我們這些跟著太祖爺打天下的武勛都不沾邊兒,所以不太好說,但起碼和太上皇是沒什么瓜葛的,照理說皇上就該重用才對,……”
馮唐聲音有些悶,“紫英,薊鎮(zhèn)總兵這個位置太特殊了,陳敬軒一走,這個位置空出來,可兵部卻沒有任命新總兵,你說這是什么意思?”
“位置特殊?”馮紫英回過味來,“您是說它和宣府總兵一樣,距離京師城太近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馮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薊鎮(zhèn)是遼東的后盾,旗下各衛(wèi)鎮(zhèn)城駐扎有接近兩萬精銳,這里既可策應遼東,又可增援遼西,乃是兵家要地,絲毫不亞于宣府?!?/p>
“您想說什么?”馮紫英有些糊涂了。
“紫英,你也該看得出來,雖然大周以文馭武,但是局面一旦惡劣起來,文臣就有些壓不住場面了,畢竟上過戰(zhàn)場的文臣都已經(jīng)凋零沒剩下兩個了,而且這總兵一職乃是我大周軍中直接執(zhí)掌兵權的要職,可以說其重要性更甚于總督,各鎮(zhèn)兵將可以不知曉總督,不知道兵部,但是卻無人不知道自家總兵,總督要調(diào)兵也得要過總兵官這一關。”馮唐悠悠地道:“可現(xiàn)在這薊鎮(zhèn)總兵現(xiàn)在居然出缺了,你說這古怪不古怪?”
馮紫英踟躇了一陣才道:“那會不會是想要讓您兼任薊鎮(zhèn)總兵?”
“哼,你爹怎么可能兼任兩鎮(zhèn)總兵?你爹不兼任遼東總兵,那這個薊遼總督怎么當?”馮唐沒好氣地道。
“那這個薊鎮(zhèn)總兵……”馮紫英大略知曉意思了。
陳敬軒這個時候被調(diào)走,看上去也是升任,但這種關鍵時候被調(diào)走,說明什么?說明皇上不放心陳敬軒了!
可陳敬軒不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么?沒有永隆帝的親點,他怎么可能從一個漕運總兵官出任薊鎮(zhèn)總兵這種要職?
漕運總兵管幾個兵,薊鎮(zhèn)總兵管多少兵?
這樣的擢拔,若不信任,怎么會委以重任?但現(xiàn)在卻又突兀地轉(zhuǎn)任了,而且還寧肯把這個總兵官空缺出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紫英,利益之下,誰又能說得清楚?”馮唐感慨,“問題是這卻給為父出了一個難題了,這薊鎮(zhèn)總兵空缺,這接近兩萬多兵分屬下邊幾人掌管,你說我走馬上任,是調(diào)整還是不動呢?調(diào)整的話,你爹我人生地不熟,該相信誰?”
“爹,也不急在一時,慢慢來嘛?!瘪T紫英只能寬解,對軍中將領的情形,他也是一無所知,自然沒法出主意。
“慢慢來?”馮唐看了一眼馮紫英,“我也想慢慢來啊,給我兩三年時間,我自然可以慢慢來調(diào)整,可如果他們不給我這兩三年時間呢?”
馮紫英心中一緊。
他自然知曉老爹所說的這個“他們”是指誰,有可能是太上皇,也有可能是義忠親王,甚至也有可能是皇上,稍不注意就是圖窮匕見,一不小心就是毀家滅族之禍啊。
這等奪嫡之爭,甚至比面對建州女真更危險,難怪老爹如此緊張頭疼,不愿意來這遼東。
在三邊當總督多好,永遠也輪不到甘肅、寧夏、固原和榆林兵,真要到動這四鎮(zhèn)兵的時候,局面只怕比前明“靖難之役”時候更瘋狂了。
“而且,這遼東鎮(zhèn)和薊鎮(zhèn)的分守副總兵、參將和守備,有幾個不是武勛出身?還是那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到最關鍵的時候,誰又能分得清楚忠奸?我又敢相信誰?”馮唐以掌擊桌,“所以我和張景秋和柴恪都說了,要我去遼東可以,我要我的人?!?/p>
馮紫英這才明白,老爹這是在以退為進。
“那薊鎮(zhèn)這邊您的意思……”馮紫英也有些緊張。
“紫英,我先前不是問了你么,太上皇和皇上,你覺得誰更有機會呢?”馮唐悠悠地道:“不要夾雜私人感情,我知道皇上很看重你,可是只要我們馮家不倒,誰當這個皇上也一樣會看重你,而我們一腳踏錯,他再青睞看重你,可那時候連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誰還能管得了我們一家?”
馮紫英心中一陣發(fā)寒,看著自己老爹面無表情的臉,或許這才是自己老爹真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