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外乎就是張景秋此人很善于拉攏人心,手段高明,所以讓自己老爹產(chǎn)生了誤解了,在馮紫英看來,除非皇上明確表明態(tài)度,否則結(jié)果不可能有太大變化。
“紫英,我知道,……”似乎有些遺憾,但是馮唐還是迅速振作精神,“連王子騰都專門和我說起你的事情,我覺得臨清民變的情形恐怕已經(jīng)傳到了朝中,傳到了皇上和幾位閣老那里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日后甭管你走哪條路,皇上和閣老們對你有印象,那許多路就會平坦許多,也寬得多?!?/p>
從父親的這一席話里馮紫英就知道自己父親的心思又有了很大變化,昨日里他雖然不反對自己外出到書院讀書,但是也不是很支持,大概還是覺得馮家突然要想擺出脫離武勛貴族這個群體的姿態(tài),讓嫡子去科考,這樣的變化難以接受,也容易引來武勛貴族這個群體一些懷疑和敵視。
但現(xiàn)在,馮唐已經(jīng)態(tài)度鮮明了,支持自己讀書,支持自己參加科考,甚至支持自己通過科考踏入文官群體,哪怕耗時會很長,甚至也要遇到一些波折困難,但馮紫英清楚,馮唐也知道,這些都是值得的。
“父親,我之前就說了,咱們家雖然是武家勛貴出身,但是都知道我們馮家是不能和四王八公他們比的,甚至像襄陽侯、錦鄉(xiāng)候、川寧侯、平原侯、定城侯、景田侯這些人,都比我們家更底氣十足,若非大伯、二伯和您這么些年來在邊塞為朝廷廝殺效命,大伯二伯甚至馬革裹尸,只怕您這個三等神武將軍都未必能拿得到呢?!?/p>
馮紫英覺得是時候讓自己父親徹底清醒冷靜一下了,不能再繼續(xù)沉湎于往日的那種固有思維狀態(tài)中了。
“您別覺得我要出去讀書,要去科考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兒,就是要和誰劃清界限,沒那么夸張,賈家敬世伯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考上了進(jìn)士么?政世伯的珠大哥不也早早就考了秀才,若非身體不佳早逝,只怕現(xiàn)在也早就是一門進(jìn)士,最起碼也該是舉人功名了吧?”
馮紫英清冷的語氣讓馮唐興奮的心情又平復(fù)了不少,默默點頭,示意兒子繼續(xù)。
“父親,我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武家勛貴若是放在六十年前,那肯定是被朝廷倚為泰山的,但是那時候大周初立,需要你們來穩(wěn)住局面,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本朝君皇仁義,既沒像先漢前明那般兔死狗烹屠戮功臣勛貴,也沒像前宋那樣杯酒釋兵權(quán),對功臣勛貴都還算仁慈,但是咱們當(dāng)臣子的得看清形勢,不能恃寵而驕,以文御武是本朝定例,若是還依仗著是勛貴便覺得可以為所欲為,那就離死不遠(yuǎn)了?!?/p>
這番言辭可謂誅心,聽得馮唐都心驚肉跳,若非只有父子二人,馮唐真的要上去兩個大嘴巴子,即便如此,也是怒氣溢面。
“父親,您別生氣,今日之話只出兒子之口,只入您耳,出了此門,過了今日,我便不會再說,也不會承認(rèn)。”
見馮紫英這般說,馮唐心中稍許放心,“紫英,這等話,便是對我亦不可再言。”
“爹,您也不必如此,我知道輕重分寸?!瘪T紫英倒是顯得很淡然,越是深處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了解越多,他越發(fā)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世界。
愛上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前瞻性的優(yōu)勢,無所不在的階級特權(quán)和階層特權(quán),男尊女卑的秩序,這一切讓他都有一種已然占據(jù)了一切先機(jī)天下大勢盡在我xiong的暢意。
當(dāng)然他也很清楚,要把先機(jī)優(yōu)勢化為實實在在的勝勢,自己還需要積攢和努力,一樣存在著各種不確定的變數(shù),甚至可能陰溝里翻船,小覷任何不了解的東西,都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這是他前世為官幾十年得出的刻骨銘心的真理。
但這不正是最讓人舒心暢快的一面么?只有奮斗所得,才值得最甘美的品嘗,信手所得,反而失了幾分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