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那邊的消息回來了,固原鎮(zhèn)的裁撤和寧夏甘肅二鎮(zhèn)合并對軍中士氣損害很大,而且甘寧二鎮(zhèn)合并的結果可能就是要讓大周從哈密和沙州撤回甘州,回到五年前那種局面,可西北四鎮(zhèn)一直以收復了沙州和哈密為榮,花費無數(shù)糧帑,付出無數(shù)將士的生命,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退回來,而且這才不過五年,這如何能讓劉東旸、土文秀他們能夠接受?”
馮唐陰沉著臉:“就連劉白川這樣的人都無法接受朝廷的安排,你可以想象得到劉東旸、土文秀、許朝這種態(tài)度更為激進的武將們會容忍這種局面?”
馮紫英心中一震,他只想到了朝廷裁撤和合并西北四鎮(zhèn)可能給士卒們帶來的影響,只考慮了旱情讓這些被裁撤回鄉(xiāng)的士卒可能會成為一大隱患和導火索,還沒有想到像劉東旸這些實力派武將的態(tài)度。
奪回哈密和沙州是劉東旸他們得以重新恢復在大周軍中地位的先決條件,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們奪回了哈密和沙州才讓朝廷饒恕了他們的叛亂之罪,才決定招安他們,現(xiàn)在這樣被他們視為倚仗的一個贖罪之舉卻被朝廷輕飄飄地丟棄了,那意味著日后他們隨時可能被有心人提出來加以攻訐,甚至在特定時候被重新定性為罪人。
“那這些人的態(tài)度是什么?”馮紫英也覺得自己低估了收復沙洲和哈密對這幫叛將的意義。
這是他們的護身符,只要哈密和沙州在,那么對他們的攻訐和詆毀就始終難以奏效,畢竟是他們拼死拼活帶下了前明失去的哈密和沙州,實現(xiàn)了大周恢復漢地的復土大業(yè),這份榮耀和功勞誰也抹殺不了,足以抵消他們當初的叛亂,但是如果又在他們手上重新丟棄,那日后一切罪責可能都會扣在他們身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們反對裁撤和合并,更反對朝廷收縮回哈密和沙州?!瘪T唐目光里有些飄忽。
對于劉東旸這些人的態(tài)度在他預料之中。
收復哈密和沙州是他們這些叛將的立身之本,斷斷不能失去了,失去了他們就會淪為任憑朝廷宰割,現(xiàn)在起碼他們還有道義上的優(yōu)勢,軍中武將們甚至一些北地士人們都還是認可他們收回哈密沙州的功勞的,朝廷要動他們也會承擔道義上的壓力。
但是自己去了西北之后該如何應對?強硬彈壓?
如果劉白川、何治勝這些人都全力支持,加上有賀世賢的榆林鎮(zhèn)作為后盾,劉東旸、土文秀他們的兵力不算多,大多駐扎在甘州以西,單單是斷絕后勤就能讓他們無法生存,但這樣好么?
好言相勸?恩威并施?
說易行難,怎么說服他們?
雖然朝廷現(xiàn)在的確支撐不起那么長的戰(zhàn)線了,收縮撤回哈密、沙州也是無奈之舉,但是這和劉東旸他們有何關系?這是朝廷的事兒。
可要讓他們放棄哈密沙洲,就會讓他們失去護身符,會將他們日后置于隨時可能遭到對手攻訐詆毀的境地,他們肯定不會答應。
“可以理解,但他們更應該看到朝廷現(xiàn)在是真支撐不起西北四鎮(zhèn)的開支了?!瘪T紫英接上話。
“他們清楚又如何?關系自家性命前程,怎么可能用一句識大體顧大局就說服他們?他們更不認可為什么要成立一個淮揚鎮(zhèn),結果就是要犧牲他們作為代價,這如何能接受?”馮唐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武夫們都是講求現(xiàn)實利益的,失去了哈密和沙洲,就失去了道義上的優(yōu)勢,一介文臣一紙詔令都能輕易將他們拿下,這一點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啊?!?/p>
馮紫英思考了一陣,這才緩緩道:“父親,我以為這也許是一個契機?!?/p>
“契機?”馮唐摩挲著下頜,“紫英,你說?!?/p>
“還是那個觀點,兒子覺得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咱們大周內部肯定要出亂子,現(xiàn)在兒子也不確定這亂子究竟會從哪里爆發(fā)出來,但是兒子覺得陜西那邊的情形不佳,父親應當堅決防止西北四鎮(zhèn)轄地內成為火引子,但如果要裁撤固原合并甘寧的話,這種風險就很大,兒子的意思是無論父親這一次從朝廷拿到八十萬兩銀子也好,六十萬兩銀子也好,甚至三十萬兩銀子也好,去西北都最好暫時穩(wěn)住局面,不要輕易裁撤合并,保持現(xiàn)狀最好,先拖過今年年底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