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的說話,輕憐蜜愛的愛撫,甚至捧了捧已經(jīng)渾圓如球的腹部,還替自己搓揉有些浮腫的小腿,這一切都讓沈宜修陷入了某種漂浮的幸福甜美狀態(tài)中。
她太享受這種滋味了。
丈夫的突然歸來,讓一直在下人面前保持著清冷淡然狀態(tài)的她徹底放下了面具,甚至在晴雯和云裳面前也不懼于表現(xiàn)出自己對丈夫溫存的渴望,這在以前,便是晴雯算是自己貼身丫鬟了,她也鮮有暴露自己作為女人對丈夫的那種依戀。
自從聽聞蒙古大軍突破關(guān)礙入侵永平府之后,她就一直處于一種躁動的情緒中。
丈夫是什么樣的人,她很清楚,處心積慮去了永平府,是絕不會允許蒙古人破壞他的大計的,途中那一趟回來更是表現(xiàn)出了某種要不惜一切代價和蒙古人一戰(zhàn)的心思,只是丈夫不愿意懷孕的自己擔(dān)心,所以不肯談及具體的計劃,可這反而增添了沈宜修的擔(dān)心。
前些時日便有消息傳來說蒙古人大軍南下遷安,在遷安和遼東軍鏖戰(zhàn),這既讓沈宜修憂懼,又有些欣慰,起碼公公派出了遼東軍精銳支援丈夫,但是具體戰(zhàn)況如何,卻是各說不一。
又說蒙古人在遷安城下折戟,又有說蒙古人只是虛晃一槍,要先解決盤踞在永平府西北角三屯營的八萬京營大軍,緊接著便傳來消息說京營被蒙古人一舉殲滅,五萬多人淪為俘虜,蒙古人此時氣勢正盛,要么要西進攻打遵化,要么重新南下攻打遷安。
種種真假莫辨的消息讓沈宜修也是心情忽起忽落,揪心不止,一直到從永平傳回來消息稱一切安泰,她才稍稍放心,但是在沒有親眼看到丈夫,在沒有得到丈夫親口保證時,沈宜修始終無法安然入眠。
但現(xiàn)在,一切都終于塵埃落定了,沈宜修覺得自己許久沒有這樣放松過了,所以在身畔晴雯和云裳陪伴著,依偎著丈夫,感受著丈夫身上熟悉的氣息,就像是最好的催眠劑,不過一炷香功夫,細密的鼾聲便在三人的注視下響起來了。
馮紫英愛憐的撫摸了一下妻子圓潤了許多的面頰,細密的睫毛因為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而有著輕微的抖動,枕著自己肩膀和胳膊,幾乎是一種半靠在自己懷中的姿態(tài),就這樣睡著了。
“爺,奶奶這段時間里一直沒睡好,尤其是聽得蒙古人打遷安,榮國府那邊寶姑娘和林姑娘她們也經(jīng)常過來問情況,奶奶也只能強撐著笑臉,寬慰大家,其實奶奶心里也是擔(dān)心得緊,奴婢幾次夜里起來看奶奶,奶奶都在床上輾轉(zhuǎn),有時候奶奶做夢都在哽噎抽泣,……”
晴雯俏麗的姣靨紅潤可人,半個屁股坐在錦凳上,手里還小心的替奶奶揉弄著小腿肚子,一邊小聲的說著話。
“嗯,苦了你們了。”馮紫英嘆了一口氣。
男人在外打仗,女人在內(nèi)自然是翹首期盼,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這句詩不就是最好的寫照么?
沈宜修她們自然不太清楚打仗的具體情形,但是每一次打仗之后會有多少家披麻戴孝卻是知曉的,誰不擔(dān)心這種厄運突然將臨到自己身上?
至今京營尚有五萬多俘虜在蒙古人手中,如果內(nèi)喀爾喀人像長平之戰(zhàn)的白起一樣坑殺這些俘虜,整個京師城家家披麻戴孝哭天喊地,那種情形只怕誰都承受不起。
這個時候馮紫英突然意識到為什么朝廷內(nèi)閣和皇上都不敢拒絕宰賽的條件,因為那種結(jié)果誰都無法承受,哪怕明知道宰賽做那種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誰又敢去賭呢?
一旦發(fā)生這種事情,如果誰再把矛頭引向內(nèi)閣或者皇上,只怕喧囂的民意就能把內(nèi)閣撕得粉碎,尤其是這幾萬京營士卒的親眷大多在城中,便是皇帝一樣承受不起這種狂暴的沖擊。
“爺在外邊不也一樣苦么?”晴雯瞥了一眼一旁再替馮紫英捏著肩的云裳,“奴婢看爺都黑瘦了許多,這野地里風(fēng)里來雨里去,還要冒著和蒙古人打仗的危險,……”
馮紫英小心地把妻子的身體放在床榻上,柔軟溫和的錦衾加上丈夫身上的熟悉氣息,讓沈宜修睡得很香甜,甚至沒有驚醒。
就這樣坐在床榻上,看著妻子酣然入睡,馮紫英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兩個俏丫鬟說著閑話,偶爾開個玩笑,逗弄兩女幾句,手眼溫存,惹來一陣臉紅耳赤的嗔怪,閨中私情,不足為外人道。
京師城中最溫情的一面便撲面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