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灤州城時馮紫英就打量過這座頗有名氣的州城。
青磚包墻,引灤河水形成的護城河寬約丈余,吊橋聳立,雉堞巍然,甚至在城墻頭上還能看到角樓森森,很顯然這座城屹立在灤河岸邊的城池還保持著一定的警惕性,或許是十多二十年前察哈爾人的南侵仍然讓這里的人們記憶猶新。
城南的文峰塔和碧霞元君祠在整個永平府都極有名氣,在馮紫英尚未來永平時就已經(jīng)聽說過,所以馮紫英還打算利用時間去一游。
永升客棧算是整個灤州城最好的客棧了。
微服私行,馮紫英也沒有打算去住驛站,相比之下他寧肯花點兒銀子住得好一些,畢竟還帶著女人,另外在這樣的客棧中也能聽到一些更多的東西。
對于他來說,通過各種方式盡快熟悉情況,以便于各方面事務(wù)也能盡快上手。
哪怕有吳耀青從各方面來替自己收集情報,但很多時候馮紫英還是希望能夠最直觀的感受一些東西,這樣有助于自己來進行判斷。
“灤州是僅次于府治所在附郭的盧龍縣的所在,土地面積和肥沃程度以及人口數(shù)量都僅次于盧龍,遠(yuǎn)勝于其他幾縣。”吳耀青坐在馮紫英對面,“知州謝文禮,湖廣南陽鄧州人,頗為精明能干,元熙三十三年的舉人出身,不過他和本地士紳大族關(guān)系不睦,因為手段酷烈,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彈,士紳們經(jīng)常寫信向京中告狀,……”
“哦?那主要矛盾在哪里?”馮紫英問道。
“一是謝大人屢屢清理縣中土地,尤其是那些假借衛(wèi)屯之名侵占土地之實的行徑,打擊豪強;二是動用縣中勞役維修河道和河堤,而縣中士紳大戶們認(rèn)為應(yīng)該先修縣城周邊灤河兩岸河堤,但謝大人卻是力主先修城南到葫蘆河和定流河交匯這一線,因為這一河堤情況最糟糕,而且大多為自耕農(nóng)戶,而上游則主要是大戶們的土地,……”
知州有權(quán)每年根據(jù)情況來確定勞役和以工代賑的使用方向,如果要處于穩(wěn)定州中局面,盡量避免流民出現(xiàn)和外流,那么肯定要重點維修普通農(nóng)戶為主的區(qū)域,否則一旦遭遇洪澇災(zāi)害,這些人抗擊災(zāi)害的能力可要比士紳大戶們?nèi)醯枚?,弄不好就就收一場動蕩?/p>
“這么說來這位謝大人倒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了?!瘪T紫英笑道。
“那也要怎么看?!眳且鄵u搖頭,“此人性格剛愎苛厲,對士紳大戶們尤為苛刻,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所以縣里士紳大戶們們對他也是又恨又怕,我們得到的消息是有些人甚至想要鋌而走險,……”
吳耀青的話讓馮紫英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之前也就不說了,如果自己走馬上任擔(dān)任同知,還要出現(xiàn)知州這樣的官員遇到什么不測,那真的就是再打自己的臉了。
“耀青,這事兒確實么?”
“只是一些傳言,我們覺得可能性不大,雖然有些矛盾,應(yīng)該還不到白刃相向的地步,殺官意同造反,那是要誅三族的!”吳耀青搖搖頭,但又遲疑了一下,“但線人得到的這個消息稱很準(zhǔn)確,這讓我也有些拿不準(zhǔn)了。”
吳耀青從半年前就開始有意識的撒布線人,雖然馮紫英說是以北直隸諸府為主,但是還是暗示了他可能永平府和順天府會是重點,順天府是京師所在,自不必說,但專門提及永平府,自然就有深意,所以他不但自己通過各種渠道物色了一些人手,另外也從倪二那里要了不少原籍永平府各縣,近年來才來京師落腳的人,從中選出了一些機敏人手,讓其以各種身份回鄉(xiāng)。
按照吳耀青的要求,這些人手,本身都要有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掩護,比如縣衙衙役和巡檢司人員,比如坐商行商,比如里正,比如某士紳大戶幫閑清客,這也是一個相當(dāng)宏大的工程。
不過好在馮紫英之前就說了,錢銀方面不受限制,關(guān)鍵在于要能發(fā)揮作用,一旦自己到永平府任職,那就要能迅速把各州縣的情況從官府以外的另外一個渠道給自己收集上來,不能讓自己只憑著官府這條線來掌握情況。
馮紫英對官府這條線的情況上報渠道很是不放心,如果說他有充裕時間,花上年來慢慢經(jīng)營,也不是問題,又或者自己只是想來鍍個金,學(xué)著朱志仁那樣要么托病,要么放手,也能混兩年。
反正這個同知身份本來就是一個很微妙的角色,想管事兒,什么你都可以插一腳,本身就算是知府副手,不想管事兒,上有知府,府衙內(nèi)還有通判、推官,還有經(jīng)歷司、照磨所、司獄司、稅課司、雜造局和儒學(xué)官一干官員,這還沒有算六房官吏,都是分掌其責(zé),自然有人管事、做事。
但馮紫英來永平府可不是來鍍金這么簡單,他是要想在這里一展宏圖的。
這里是遼東通往中原內(nèi)地的咽喉樞紐,也是保障遼東安全的堅實后盾。
這里不但有豐富的煤鐵資源,未來能夠讓自己的宏圖得以施展,甚至成為自己事業(yè)的根基所在,而且還有可供開發(fā)的優(yōu)良港口,同樣還是從海上連通遼東、朝鮮、日本和山東的中轉(zhuǎn)站。